《最好的老师不教书》王开东著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我给我的新书取名叫“最好的老师不教书”。这是我的心里话,绝非为了哗众取宠——当然,完整的意思是:最好的语文老师不仅“教书”,更教“读书”。“课文不过是一个例子”,教材不过是知识的载体。语文教师一旦仅仅“教书”,就容易把学生局限在“例子”中,或者框死在知识的泥潭里。一旦出现这种情况,知识就成了桎梏。一切阻碍人活泼泼发展的东西,都是必须要剔除的,知识是,榜样也是。况且,信息时代,学生获取知识的途径,远远超出了我们可怜的想象,时时、处处皆可学习,人人、事事皆为教育。更重要的是,真正的教育,绝不仅仅是知识,还有知识获取过程中所养成的专注、毅力、探究、合作、分享等生命体验,这些仅靠“教书”是没办法实现的。最好的语文老师不仅教书。那么问题来了,最好的语文老师教什么?在我看来,最好的语文老师还应该教“读书”,引导学生做一个读书人。1为什么有人读书成癖?因为有意思。我想起肖复兴走上文学之路的一段因缘。肖复兴说,他买的第一本书是《少年文艺》杂志,其中的一篇小说一下子抓住了他的心,让他迷恋上了文学,并最终走上了文学创作之路。这部小说是美国作家马尔兹的《马戏团来到了小镇上》:小镇上第一次来了一个马戏团,两个穷孩子从来没看过马戏,很想看,却没钱,他们就帮马戏团搬运东西,换取了一张入场券,他们马不停蹄地搬了一整天,晚上坐在看台上,当演出开始的时候,他们却因为劳累睡着了……这个故事多么简单,却格外让肖复兴感到异样。一种莫名的惆怅,一种夹杂着美好与痛楚忧郁的感受,随着和当年肖复兴差不多大的两个孩子的睡着而弥漫开来,然后,弥漫到肖复兴的整个生命里去。破译了这个谜团,我一下子对过去的读书癖有了清晰的认识。小时候家里很穷,但对书的相思无可救药。于是我用一个泥糊的胖娃娃做聚宝盆,每得到一分、两分的硬币,便从胖娃娃的嘴里塞进去,然后怀揣着买书的梦想,一天天地等待。等攒到一毛八分钱的时候,便狠心砸碎娃娃,洗净小钱,找一个稳妥的口袋揣好,上街。那时的心情,漂亮得像三伏天的冰棍,寒冬中的火炉,脚步轻飘飘,却又不忘用一只手护住口袋,生怕买书的愿望跳得不见了。那时的小人书,最便宜的是九分钱一本,一毛八分钱的小人书,已是高档精品。买书的时候,我的心里海阔天空,每每有财大气粗之感。所有的小人书,一律在我的眼前排好队,在我亲切、柔和、慈爱、色迷迷的目光中,接受严格挑选——我喜欢谁就是谁!买回家的时候,我必定先上厕所,然后小心翼翼地洗好手,插好房门,到床上去,选一个最好的姿势读——那真是如痴如醉啊!我看书之前是决不看内容提要的,生怕少了一道咀嚼的环节,吃了大亏。读书的时候,也是我最矛盾的时候,一方面想尽快地寻根究底,另一方面又想把享受的时间拖长一点,真是难死我也!经过一周的咀嚼,书的图象、内容、情节,我已如数家珍。我便常常在上学的路上、回家的途中,说给小伙伴听,眉飞色舞,头头是道,唾沫星横飞,然后在最关键的时候,戛然而止,吊足了他们的胃口,然后,再把我的小人书降价一两分钱转卖给他们——降价三分钱以上我是断不肯卖的,宁愿自己珍藏,哪怕下一次胖娃娃肚里的钱积聚的时间更长。但这种方法有时也是行不通的,倒不是我售书的艺术不高,而是我的伙伴和我一样没钱,这是他们最痛苦也是我最无能为力的事。于是,我改变策略,和他们交换小人书,这种战术又使我获得了更多的享受。2长大之后,读书更是成了改不了的“毛病”。大学期间,女友和我一起上自习,期间她出去了很长时间,回来的时候,我的姿势一点也没有变,自然连她出去了也没发觉。女友很生气,以为我对她的爱不够。其实哪里是,我只是对书着迷了。人的生命是短暂的。所见即世界,所选即人生,你没有看见的,你没有选择的那些,就永远只能在别人的故事和人生中了。这是人生的缺憾,也是人生的馈赠。在如此广大的世界上,我们很难在自己现实活动的狭小圈子里与真正的他者相遇。窥探另一条路的风景,另一种人生的华美或落寞,这正是读书的好处所在。在人类文明史上,每个时代都有一批伟人,这些人,我们称之为大师,他们留下的杰作,我们称之为经典。经典作品中包含着对生命价值、生活意义以及得失荣辱、贫富贵贱、安危穷达、爱恨善恶的深刻思考,积淀着人类关于人生的思索和生活的智慧,能抚慰和赞助人类单薄的生命。在《巴黎圣母院》中,我们看到了什么是美,什么是丑;在《安徒生童话》里面,我们读到了什么是同情,什么是爱心;在《老人与海》中,我们认识了什么是坚强,什么是坚韧……英国诗人拜伦说:“一滴墨水可以引发千万人的思考,一本好书可以改变无数人的命运。”3我最难忘的经历,是小时候曾经偷过书。虽然孔乙己说过,窃书不能算偷,但时至今日,这依然是我的伤疤。记得有一天晚上看露天电影,放的是《白莲花》,一个漂亮的女强盗,英姿飒爽,惯使双枪,武功深不可测。她总骑在一匹高高的白马上,打家劫舍,来去一阵风,后来在“党代表”的影响下,也许是在爱情的吸引下,改邪归正,投入了革命的怀抱,最终却壮烈牺牲了。她战死的时候,电影里的歌声响起来:“白莲花,幸福的花……找到了红旗,找到了家……”我的眼泪止不住地狂流,擦也擦不完。回家的途中,我泪眼婆娑,好几次跌倒在地,甚至觉得活着没有意思了。白莲花死了,我们这样渺小的东西,还在活着,有什么意思啊?有一天,我竟然在一个书摊上发现了一本小人书《白莲花》,自然欣喜若狂。我拿起书翻阅,后来根本看不下去了,一心一意想据为己有。我偷眼看去,老板娘正和一个客人闲聊,似乎已忽略了看守的责任。我的心怦怦直跳,只觉得整个人像在云端一样。那一刻,我几乎轻看了人生种种,我瞄着老板娘不注意我的时候,把自己口袋里的小人书《乔老爷上轿》拿出来,偷梁换柱,然后把《白莲花》藏在贴肉的口袋里。老板娘和客人谈兴正浓,我暗地里松了口气,捏了“乔老爷”去还书,老板娘脸上挂着笑来到我身边,我把书怯怯地放到书架上,只听老板娘低声喝道:“把书拿出来!”然后,她把我的“乔老爷”重重地扔在了地上。我当即吓懵。老板娘依旧笑着回去,和客人谈笑风生。那时,我才知道,我自以为聪明的小把戏,在见多识广的老板娘眼里,是多么蹩脚!后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不敢上街,不敢看老板娘胖胖的脸,更怕老板娘会再找我算账。这一段残酷的记忆不堪回首,却又永志难忘,它常常在我最高兴的时候给我一记闷棍,让我感到罪孽深重。我印象最深刻的是有一次,父亲要我买农药,我拎着药水瓶,晃荡晃荡的,在书店里逛,我看中了一本书,可已经没钱了。书店的老板,是一个戴着老花眼镜的和蔼的老人。那一次,我永远也忘不了,他用一根捆书的细绳把我的药水瓶紧紧拴好,又打了一个方便拎着的结,然后,亲切地问:“你喜欢这本书吗?”看我没有回答,他又说:“你很爱看书,我注意你很长时间了。”我嗫嚅地说:“我今天没有带钱,书我想带回家,哪天还钱给你,行吗?”老头笑了:“当然没问题,今天这书我送给你了。好孩子,我知道读书的孩子,将来都会有出息的。”我当时流了泪,走出书店的时候,老头还送了出来,目光意味深长。就在那一刻,我突然洞明了我“偷”书的侥幸是如此不可信,原来这个伟大的老人,他是用一种几乎难以置信的宽容和天使一样的心,在默默地赞助我读书……后来,我再也没有去过那家书店。我考上了重点高中,走了,再后来,那个可亲的老人去世了。听到这个消息,我一个人跑到学校旁边的一个小山上,对着大风嘶吼,让眼泪狂跑!我知道,那个可敬的老人已经伴随着那个纯真的年代,一去不复返了!4刚做教师不久,有一次上《孔雀东南飞》,上着上着,上到刘兰芝“举身赴清池”,焦仲卿“自挂东南枝”,我突然控制不住自己,在课堂上号啕大哭。学生不明所以,面面相觑,不明白我的眼泪为何而流?因为我们是两类人,两种生物,两个不同的频道。那以后,有一段时间,我对上课产生了深深的恐惧,我常常梦见自己一个人在讲台上声嘶力竭,但换来的是学生的一脸茫然。我就像马戏团的小丑,上蹿下跳,无人喝彩,我感到了鲁迅陷入铁屋子中鬼打墙的悲哀。后来,我在阅读鲁迅的过程中获得了新生。鲁迅说首先要唤醒国民的精神,那么我也要唤醒学生,唯有让学生和我一样亲近书,把书吻醒,在同样的书中,我们才会找到共同的语言密码,才会唱同一首歌。我让学生阅读《希腊神话》和《圣经的故事》,这样学生就找到了整个西方文学的源头,了解了它们,就获得了进入西方文学殿堂的钥匙。我让学生看《苏菲的世界》,这是西方哲学的入门读本,然后,喜欢哪个哲学家就选哪个哲学家的书来看。为了提高学生阅读哲学的兴趣,我用文聘元博士的《西方哲学的故事》来做佐料。我让学生读《论语》、《老子》,也读《傅雷家书》、《美的历程》,我引导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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