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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者年合订本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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昂贵的感情税

  近来,我路过朋友家,发现她瘦了一小圈,原来,她家养了十几年的狗因年纪太大,不知什么时候有了血

栓,大半个月前忽然中风。一医院,经过一番抢救,好不容易才把狗从“鬼门关”拉回来。

祸不单行,她家的老猫耳朵又发炎了,带它看医生又是一番劳心劳力加花钱。

  爱尔兰的宠物能享受的照顾挺多的。朋友的猫有一颗牙坏了,兽医要价欧元(1欧元约合人民币7.6元

),还说最好能坚持给猫刷牙,实在不行就把牙拔掉。我惊讶地问:“给猫怎么刷牙,买个电动牙刷,在它泡

澡敷面膜时帮它刷吗?”“应该是买磨牙棒让它自己解决吧。”朋友回答。

  围绕宠物的消费中,医疗费用最昂贵。比如打疫苗,朋友把猫送去打针,第一针45欧元,3周后的第二针

又是45欧元,此后每年还要交65欧元的疫苗费。养狗也不省心。一个朋友的狗得了肿瘤,主人花了欧元为

它开刀,最后也没治好。另外一只狗的主人更郁闷:狗吞了一根玉米棒子,主人带狗去照了X光,花了欧

元才把玉米棒子取了出来。

  由于给宠物看病太贵,人们发明了宠物险,一个月花个一二十欧元,就可以“免费”或者“以优惠价”带

宠物看兽医。朋友家的狗一年要花欧元的保险费,已经缴纳了7年。保险里面包括宠物医疗、不慎丢失赔偿

、宠物葬礼、咬伤人或者别家狗的治疗费用等。

  我有时候觉得爱尔兰人对宠物的呵护过头了。在猫小的时候就给它植入芯片,以便猫发生意外时可以帮主

人定位——有时候也许还能找回尸体。超市里给幼猫喝的奶粉,克标价十几欧元,标着同样价格的婴儿奶

粉却足有克。各种猫狗零食更是五花八门,有的产品还打出“营养均衡、控制体重”的广告。围绕着宠物

已经形成齐全的产业链。除了宠物的口粮,餐具、药物、除虫、卫生、寝具、项圈、玩具、衣服、口罩,还有

兽医和保险,真是好大一片商业版图。

  欧洲人喜欢度假,度假时宠物怎么办?送到专门的托管旅馆,3周的托管费是欧元。旅馆的环境和设备

都很好,跟蒙特梭利幼儿园似的,“让狗在你度假时,跟别的狗玩耍”。旅馆的工作人员每天定时遛狗,还会

把狗的照片发给主人看。

  有位兽医告诉我,大家愿意花钱,是因为把宠物视为家庭的一分子。人和动物之间是相互陪伴、心意相通

的。在传统农业时代,动物是人忠诚的工作伙伴。现代人饲养动物,很多时候是出于情感需要。兽医的工作也

相应发生了变化。几十年前他们围着牛、马、羊转,现在,兽医将更多精力放在了宠物身上。

  英国的畅销书作家吉米·哈利记录了一对老夫妇的故事。这对老夫妇70多岁,他们养了12年的狗被车撞死

后,两个人非常伤心。后来,他们发现邻居家有一条疾病缠身的老狗,在邻居打算给狗施行“安乐死”时,老

夫妇救下了它。他们说:“我们很老了,而且狗也老了,我们三个可以一起老死。”收养邻居的老狗之后,他

们一起度过了许多快乐的时光。哈利用英国诗人勃朗宁的诗来形容他们:“与我同老,欢乐时光,犹有未尽!

  的确,宠物能给孤独的现代人带来幸福感,人和宠物间便有了感情。只不过,感情这东西,有点儿贵。

医疗与帝国扩张

  英国有一位历史学家叫罗伊·波特,主编了《剑桥医学史》,他还有一部著作叫《人类医学史》,被公认

为现代医学通史中最好的一本。在这本《人类医学史》的引言中,罗伊·波特就直截了当地说:“我非常抱歉

,这本书专注于西方医学,因为西方医学所走过的路在文化上大获全胜。”

  我最近看了一本叫《医疗与帝国》的书,就描述了这个过程。书里的一个章节写到印度。西方人在医学上

取得进步后,认为自己担负着“文明开化使命”,认为自己在人种上更优越,要在全世界散播文明的光。在19

世纪晚期,印度成为细菌学实验和疫苗接种活动的热点地区。印度人和英国军队需要接种在印度生产的疫苗,

来对付鼠疫、霍乱和狂犬病。英国人要先取得印度精英阶层的支持,然后再向民众普及疫苗的知识。英国人认

为,要用科学知识和现代生物医学,来改变印度人的生活和行为。西方医学与印度传统医学的互动有三个阶段

:取用(先看看哪些能利用),然后是统治,接下来是诋毁。

  印度的传统医学主要有阿育吠陀医学和尤那尼医学,都是以体液学说作为根基的。阿育吠陀医学认为,宇

宙由五种元素构成,以太、空气、火、水、土,与中医的“五行说”类似。阿育吠陀医学也有自己传承两千多

年的经典文献,类似于中国的《黄帝内经》。英国人从18世医院,而后在孟买、加尔各答、

金奈这三座大城市建立医学院,让学生接受西方医学教育,毕业以后可医院或者在城市里自

己开办诊所,工作好、收入高。到年,相关法律出台,医院必须雇用政府公立医学院的毕业生,只有

西医才能使用“医生”(doctor)这个头衔。其他的医生,不管是阿育吠陀医学,还是尤那尼医学,或者别的

什么门派的,一律被称为“走方医”。这些走方医,实际上被边缘化,被驱逐出城市,只能在乡间行医。在英

国统治印度一个世纪之后,西医确立了自己的统治地位,印度传统医学的声望大大降低。

  印度传统医学是以师父带徒弟的方式传承,没有正规的学校,甚至没有什么教材。面对西医的推广,他们

的应对方式包括重新传播印度医学经典,办杂志宣传传统医学,讲西医虽然有科学的支撑,但西医不是根植于

印度本土的,不适合印度人特有的体质。传统医学也开始学习解剖学,学着做手术,并且用现代药物的生产方

式,来生产传统医学的医疗产品。

  当然,传统医学也会和民族主义相结合,复兴阿育吠陀医学以及尤那尼医学,就是复兴印度文化的往日荣

光,就是对印度文化的认同。印度国大党,作为主流的民族主义政党,在年开党大会时,就建议以阿育吠

陀医学和尤那尼医学来主导印度的全民医疗体系。年,阿育吠陀医学和尤那尼医学有了自己的专业医学院

,“圣雄”甘地出席了学校的开学典礼。在印度传统医学产品大规模商业化的同时,特别是在两次世界大战之

间的那段时间,许多接受过西方训练的医生,开始寻找西方药物制剂在印度本土的替代品。

  现代西方药物在印度颇受欢迎,但跨国公司主宰着药物市场,故而制造本土替代药物就成为印度医生和药

剂师的惯常做法。我们看了电影《我不是药神》,知道抗癌药物的印度替代药品非常便宜,再读这本《医疗与

帝国》,才知道,印度生产替代药品原来是一件有传统的事。

  (梅之傲摘,邝飚图)

生活

人类一直在“发低烧”吗

王昱

  人类的正常体温究竟是多少?如果你比较   平均每10年下降0.03℃

  据美国《时代》周刊报道,美国斯坦福大学的研究者朱莉·帕森内特说,研究人体体温的医生几十年前就

意识到平均体温37℃这一数字过高,“但他们一直认为这只是过去的测量误差,并非因为人体体温真的下降了

”。

  为弄清真相,帕森内特和她的团队综合分析了3个数据集。第一个数据集是取自包括了美国南北战争时期

联邦军名退役军人在内的美国人的体温数据,测量于年至年间。另外两个数据集的时间跨度分

别为年至年,以及7年至年。研究团队总共分析了份体温数据。

  结果显示,美国人的体温平均每10年下降0.03℃。19世纪初出生的男性,体温比现在男性的高了0.59℃;

而女性的体温自19世纪90年代以来,已下降了0.32℃。这意味着,现在美国人的平均体温约为36.6℃,而不是

人们普遍认为的37℃。

  此外,研究还发现,不管哪一年的测量数据,老年人的平均体温都要高于同一年测量的年轻人的平均体温

  帕森内特说:“最有可能的解释是,在微生物学意义上,我们与过去的人差别很大。由于出现了疫苗和抗

生素,现代人较少感染病菌,所以,我们的免疫系统不像过去那么活跃,身体组织也不易发炎。”

  虽然这项调查的对象只有美国人,但帕森内特指出,如果事实的确如此,那么在健康状况有所改善的其他

国家,人体的体温应该也已经下降。人类体温的下降趋势会不会很快停止?她表示:“人体体温存在一个极限

值,体温不会降至0℃,但具体降到哪个值,我现在也不知道。”

  人类体温标准为什么是37℃

  人类的平均体温随着生活和医疗水平的进步在下降,原因则是我们的免疫系统不那么活跃。这种说法听起

来有那么一点离经叛道的意思,但仔细探究一下,你会发现标准体温是37℃这个常识,其实也没你想象的那么

可靠。

  一个多世纪以来,37℃一直被用作人类健康的体温标准,但这个标准在不断受到质疑。

  摄氏度这个概念是瑞典天文学家安德斯·摄尔修斯在年提出的,也就是说,在18世纪中叶以前,人类

其实对“正常体温”没有什么概念,即便在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医学界也认为人的体温存在较大的个体差异

。直到19世纪中叶,德国医生卡尔·翁德里希打破传统观念,对2.5万名成年人的腋窝进行了数百万次的温度

测量,并基于这些数据撰写了一篇影响深远的文章,提出37℃是人类的平均体温。自此,这一标准被当作金圭

玉臬奉行了一个多世纪,37℃成了正常体温的“生理点”。但翁德里希医生提出的仅仅是一种现象,并没有解

释为什么人类的体温需要恒定,以及为何恒定在37℃左右。

  这其实是两个问题,对于人类以及其他恒温动物为何具有恒温能力,科学界已经有了两种主流的解释:一

种认为大脑在恒温下运作得更好;另一种则认为这是某些动物从依赖水生环境彻底转向陆生环境的演变结果,

这两种解释也许都是一些动物维持身体恒温的目的。动物维持比环境温度稍高的体温,有利于增强动物体内糖

酵解的能力,以及促进酶的活性。

  在生存竞争中,这意味着许多优势。如它可以提高动物的运动能力,使其更易捕捉猎物、保卫领地。但为

何人类的体温要恒定在37℃呢?

  研究发现,37℃其实是人类维持体内酶活性的一个“高限”,比这个温度稍稍升高几度,人体内的酶就会

失活。但相反,温度有些许下降(比如在30℃~35℃)对这些酶的影响并不明显,甚至能让其更加高效。

  我们的体温是被真菌“逼上梁山”的吗

  既然维持越高的体温就要消耗越多的能量,那么,为何人类会出现更高的体温呢?对此,生物学家提出了

一个很奇怪却比较被学界认可的答案:保持较高的体温很可能是为了抵御致命的真菌。

  在近10亿年的时间里,真菌一直都是地球生命故事的主角之一,甚至多细胞动植物与它们相比都是后来者

。而在多细胞动植物兴起后,真菌侵蚀了几乎所有物种:植物叶子上有真菌,根部有真菌;两栖类和爬行类动

物携带着数以千计可感染疾病的真菌病原体;甲虫、蚂蚁和白蚁等昆虫都培养真菌。

  然而,在生物界横行无阻的真菌,唯独在恒温动物这里遭遇了顽强抵抗。生物学家发现,入侵人体的真菌

数量惊人的少。其中最常见的包括几种毛癣菌,可以引发足癣。还有肺囊虫,可以使人类免疫系统受损并引发

肺炎。但在大多数情况下,肺囊虫只能温顺地生活在我们的肺里,只有在肺部温度下降(所谓的受“风寒”)

时才出来作乱。

  无独有偶,人类并非唯一不受真菌困扰的物种,绝大多数哺乳类动物和鸟类很少受到真菌的骚扰。尽管它

们所接触的真菌种类超过种,但长在哺乳类动物身上的只有不到种,并且大部分不会致病。对鸟类的

研究同样显示,几乎没有什么真菌引发的鸟类疾病,而大多数鸟类的体温比哺乳类动物的更高。

  而那些体温略低的少数哺乳动物,似乎都更易感染真菌。鸭嘴兽就是一例。它们体温略低,仅有32℃。同

样的,在北美,冬眠蝙蝠也容易被真菌入侵,引发白鼻子综合征,导致发病死亡。而兔子身上虽然几乎没有病

原真菌,其睾丸部分却易受到真菌袭击,因为这个部位仅有35℃,比它们身体的其他部位要低4℃~5℃。

  这种研究为我们揭示了一幅新的自然界图景——恒温动物并不是自主选择了较高的体温,而是被真菌等病

原体“逼上梁山”,不得不维持高体温,用这种升温的方法遏制无处不在的病原体入侵。事实上,并非我们所

有的机体细胞都能适应这种高温,比如很多动物的精子在高体温下无法发育。因此,人类等动物雄性个体的睾

丸才会探出体外装在阴囊里,成为争斗中很容易被攻击的一个弱点。

  所以,人类采取“高体温策略”其实并非自愿。那么,在一个真菌等病原体较少、免疫机制不需要那般活

跃的环境中,我们的体温是否会自主地降下来呢?美国学者这项最新的研究似乎也体现了这种趋势——在躲过

了与我们缠斗数百万年的“宿命之敌”的骚扰后,一场全人类的“低烧”似乎也在退去。

  (月亮狗摘自《齐鲁晚报》年1月17日,王青图)

生活

75年后的拥抱

涂雨清

梅尔波梅尼和莎拉一家重逢   “你好吗?你好吗,梅尔波梅尼?”当失联了半个多世纪的朋友莎拉站在面

前时,就像一个遥远的梦境被再度唤起,91岁的梅尔波梅尼忍不住流下了眼泪。为了这次重聚,他们整整等待

了75年。

  梅尔波梅尼是希腊韦里亚镇上的居民,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她和姐姐们一起,藏匿了犹太人莎拉和她

的家人。

  这是一个危险的决定。年至年,纳粹占领希腊,据德国历史学家沃尔夫冈·本茨的保守统计,有

6万多名希腊犹太人被屠杀,占当时希腊犹太人的70%以上。梅尔波梅尼居住的韦里亚小镇上,生活着多个

犹太人,当地人曾被告知,窝藏犹太人,同样会被处死。

  梅尔波梅尼觉得,他们共同生活的两年时间,她就像和莎拉一家人一起做了一个噩梦,在梦里面,他们不

停地逃亡。纳粹分子就在他们生活的镇上,而大家窝在只有一个房间的屋子里,被死亡的恐惧笼罩着。可梅尔

波梅尼为此感到骄傲:“那是件多么正确的事。”

  姐姐们已经去世,梅尔波梅尼已经年迈,以前的事时常浮现在她的脑海中。她还会和那一家人再见面吗?

经历过那场屠杀了数百万犹太人的残酷战争,他们还活着吗……

  犹太人正义基金会自年以来,每年都促成在大屠杀中幸存下来的犹太人和施救者聚会,几十个家庭与

救助者拥抱,流泪。

  梅尔波梅尼也在年见到了莎拉一家,莎拉还带来了自己的30多位家族成员,他们都拥抱了坐在轮椅上

的梅尔波梅尼。

  这样温暖的重逢在战争结束后的日子里发生了许多次,只是一年比一年少。这一次,犹太人正义基金会副

主席斯坦利·斯塔尔说:“这将是他们(大屠杀的幸存者们和救过他们的朋友)的最后一场相聚。”

  施救者的名字被刻在耶路撒冷亚德韦希姆大屠杀纪念馆的一条林间大道上,目前,只有几百人还活着。幸

存的犹太人散落在世界的各个角落,寻找本身就足够困难,而他们正在变老,甚至已经死去。

  在他们重逢后的新闻发布会上,莎拉用颤抖的声音说:“你无法想象,让我们全家和她,以及她的家人待

在一起是多么危险。”

  莎拉一家本来在希腊第二大城市塞萨洛尼基拥有一家裁缝店,她的父母有5个孩子,一家人衣食无忧。直

到犹太人开始被驱逐,他们需要一个藏身处。

  梅尔波梅尼的姐姐曾在莎拉家的裁缝店学习技术,由于她们姐妹3人是孤儿,莎拉的母亲没有收过她们一

分钱。在姐妹们看来,这是个好心肠的女人。为了回报和表达感激之情,收留莎拉一家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两家人挤在韦里亚小镇郊区狭窄的家里。因为买不起这么多人的食物,梅尔波梅尼姐妹便在距离小镇约40

公里的沼泽地里,开辟出一块地,用以耕种。每隔一段时间,她们就从那里背回10个人的口粮。莎拉的弟弟、

当年还是幼儿的莫尔坚持说自己记得,“我们分到的食物总比她们的多”。

  他也记得,“每当纳粹开始搜寻我们时,当地教堂的钟声就会响起,来提醒那些藏在不同角落的犹太人”

  这一次,钟声为莎拉一家而响。

  莎拉的兄弟撒母尔生病了,医院后仍不幸逝世,他们的行踪也随之暴露。

  一家人必须搬走,被抓住就全完了。梅尔波梅尼姐妹给他们出主意,并帮他们准备好逃走的行装。他们最

终逃往不同方向。莎拉是家中最大的孩子,她藏在附近的森林里,另一个孩子逃进山里,莎拉的母亲带着最小

的两个孩子步行出门,寻找下一个藏身之处。

  战时的欧洲,许多犹太人为了躲避大屠杀,藏身于广袤的森林。

  莫尔永远记得那一天,他像往常一样躲在韦里亚小镇附近的林子里,听到教堂的钟声长鸣了许久,响彻整

个小镇,不停地回荡。就在那天,战争结束了。

  幸存的犹太人纷纷离开他们的藏身地。近万犹太人在大屠杀中丧生,只有6%~11%的犹太儿童在大屠杀

中幸存下来。

  耶路撒冷的犹太人大屠杀纪念馆授予那些在战争中救助过犹太人的人“国际义人”的荣誉。在这个纪念馆

任职的乔尔·齐森万说:“即使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70多年后,纪念馆每年都会收到数百份请求,要求记录

大屠杀期间,冒着生命危险拯救犹太人的那些非犹太人的善举。”

  这次重逢发生在年11月一个晴朗的周日。纪念馆内,91岁的梅尔波梅尼闭上眼睛,抓住轮椅的扶手,

86岁的莎拉·亚内·莫迪凯弯下腰,紧紧拥抱了这位75年前救了她和家人的女人。她的弟弟,约西·莫尔也给

了轮椅上的梅尔波梅尼一个长时间的拥抱。

  莎拉紧握着梅尔波梅尼的手,一边帮她擦眼泪,整理她银白色的鬓发,一边对她说:“你看,我们每个人

都在这里,他们都等着见你,告诉你,他们非常感谢你。”她身后是30多位莫迪凯家族的成员,有的年迈,有

的正值壮年正在服兵役,还有年幼的孩子。莎拉说:“因为你,我们才得以组成一个这样庞大而幸福的家。”

  莫尔已经77岁,被梅尔波梅尼姐妹收留的时候,他才两岁,但他坚持说,自己记得和她们一起玩耍的情形

。莫尔的孙子从小听着梅尔波梅尼奶奶的故事长大,他说:“我非常激动!我希望未来也能像她那样勇敢。”

  梅尔波梅尼的泪水还没干,她又笑着说:“真可惜,我没有给他们带糖果。”

  以色列的一家媒体说,我们已经来到一个“后幸存者的时代”。乔尔·齐森万说:“这些救人者是黑暗和

毁灭时期的光,他们也同样给今天这个复杂的社会带来了希望。”

  (清音摘自《人物》年第1期)

生活

人类瘟疫史启示录

刘肖瑶

  如果说疾病是对人类个体身心的摧残,传染病则像对整个人类社会文明进程的一次阻遏。在它面前,人类

生命如脆弱渺小的芦苇一般不堪一击。

  传染病比一般疾病多了一层社会学意义:纯粹的医学努力无法遏制它,它考验着整个社会的应急系统。

  千百年来,人类与瘟疫的斗争从不曾停息。它是一种自然灾害,却不像洪水、雪灾那般凶猛,也不是硝烟

战场上的刺刀、炸弹,越是寂静,越是凶险。

  它当然也可以来势汹汹,曾经辉煌的古罗马文明、玛雅文明和印加文明就一度被它摧毁。

  美国历史学家麦克尼尔在著作《瘟疫与人》中早有断言:“传染病在历史上出现的年代早于人类,未来也

将会和人类天长地久地共存,而且,它一定会和从前一样,是人类历史中的一项基本参数及决定因子。”

  然而,沉淀在历史里的无数死亡与伤痛,却不一定能教会后人更合理地应对疫病。比如,只有当这次新冠

病毒牵扯出野生动物之源时,人们才又想起17年前的严重急性呼吸综合征(SARS)。

  放眼整个人类史,许多情节都似曾相识。特殊时期爆发的不仅有肆虐的病毒,还有层出不穷的流言、谣言

,流动的信息不断地加剧人们的恐慌。在恐惧面前,理智和信心有时不堪一击。

  或许,历史从未被遗忘,只是鲜少被真正想起。

  从老鼠到蝙蝠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人类是以吃野生动植物开始书写自己的历史的。

  人和动物的关系越来越密切,而病毒为了生存繁衍,更多地朝着适应进入人体并繁殖的方向进化。如何阻

断这个通道,也逐渐成为人类所面临的挑战。

  起源于公元6世纪中东的鼠疫几乎是人类史上最可怕的疫疾,而14世纪流行的鼠疫更是被恐怖地称作“黑

死病”。这场瘟疫不仅造成30%~60%欧洲人口的死亡,也拦腰斩断了整个欧洲的发展史。

  关于黑死病的说法有很多,大多数人都相信它是通过老鼠和跳蚤传播给人类的。英语、法语、德语均用由

拉丁语“pestis”演变来的“pest(害虫)”一词来称呼这种鼠疫。于是,在当时欧洲的很多国家和地区,人

们用在房屋上大写的字母“P”来警告和提醒路人:此屋住有黑死病病人。

  鼠疫直到17世纪末18世纪初才逐渐平息,而引起鼠疫的鼠疫杆菌却直到年方被发现。

  值得注意的是,“鼠疫杆菌”是一种细菌,而非病毒。20世纪中叶,随着抗生素的发明,鼠疫成了容易治

愈的疾病,至少对人类不再构成致命威胁。

  针对细菌,我们可以发明抗生素;针对病毒,却没有或很少有特效药。

  所以,纵然鼠疫已经消灭,动物带来的病毒却从未停止威胁人类。

年,造成30多万人感染的上海甲型肝炎,就来自生食或食用已被甲肝病毒污染的毛蚶。毛蚶是一种生

长在海湾泥沙中的软体动物,中国人以对美食文化巨大的热情将其烹制。

  随后,年的香港甲型H5N1禽流感、年的H9N2禽流感,都相继打破了鸟类流行性感冒病毒不会直接

感染人类的思维定式。

  除了来自鸟类的病毒,从埃博拉病毒到严重急性呼吸综合征(SARS),从中东呼吸综合征(MERS)到新型

冠状病毒肺炎,各种大规模传染病的传染源似乎都指向野生动物。

  今天我们知道的冠状病毒是一大类病毒的总称,广泛存在于蝙蝠、猪、鼠等多种动物身上,而冠状病毒的

首例则是年从鸡身上分离出来的。

  直到年,从人类身上也分离出了冠状病毒,才有研究声称该类病毒早已和人类广泛相处。但在21世纪

以前,冠状病毒在人类身上最多只导致普通感冒或轻度不适。

20世纪80年代末,公共卫生界与传染病学界提出“新兴传染病”的概念,认为这些传染病大概率由“某种

动物病原跨宿主感染”。尤其近两三年来,世界上出现的几种新型传染病多数由人畜共通引起。

3年的SARS病毒后来被证实,源头为蝙蝠,但它蔓延滋长在广东省的野生动物市场和餐馆。滥食扩大了

它的传播途径,并给病毒的增殖提供了空间。

  人类以为,在农业时代之前他们就主宰了动物的命运,但其实人和动物的关系一直以来都不是单一维度的

。如果“武松打虎”是个体与个体之间的原始抗衡关系,那么,梁山头领的虎皮椅就反映了人类侵害动物的欲

望,而保护濒危华南虎就是人类生态伦理意识的觉醒。

  于是,很多人开始想起《三体》里的那句“弱小和无知不是生存的障碍,傲慢才是”。痛恨之余,悔恨无

限。

  恐惧和未知

  这次的新型冠状病毒很难不让人想起17年前的SARS病毒。

  作为21世纪初最严重的一次传染病,SARS病毒在5个月内传播至全球许多国家和地区,造成多人感染

,多人死亡。

  野生动物市场屡禁不止,板蓝根“一战封神”……无数剧情似曾相识,是历史止步不前吗?

SARS风暴随着疫情消灭刚刚平息,野味市场就很快在国内复苏,仅有的部分管控措施没多久就形同虚设。

“病从口入”4个字在17年后再一次得到验证。

  在中国参与救援的德国病毒研究专家希尔根菲尔德教授断言:“SARS是因为中国严格的隔离措施消失的。

  尽管现代科学技术有了突飞猛进的发展,但是在对抗病毒这场持久战里,人类能做的最多的,仍然只是防

守。

  当我们被新型冠状病毒围困在家时,有人调侃:“经过了上万年,曾经把动物关在笼子里的人,终于成功

被动物关在笼子里了。”

  这里的“笼子”就是家,闭门不出几乎是今天预防病毒入侵的最好方式。这既是对抗的姿态,也是投降的

姿态。没有有效疫苗,没有令人绝对放心的场所,社会设施减缓运行甚至停止,人类用寂静与病毒宣战和对抗

  历史是一面镜子,它映出每一个似曾相识的情节,可每一次灾难之后仍然有新的恐惧。

  震慑也好,威胁也罢,它把我们都吓得不轻,而灾难依然不会提前告知人类,它何时会卷土重来。

  “以史为鉴”不是一句空话,人类可以做的,就是不要再犯相同的错误,尽管这真的很难。

  (留痕摘自   岐王宅里寻常见,崔九堂前几度闻。

  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

  ——杜甫《江南逢李龟年》

  有人说,这是一首关于盛唐概括程度最高的悼念诗,也是一首极悲伤的盛世哀歌。那么问题来了,诗人为

什么在岐王府里?为什么在崔九堂前?

  让我们讲两个故事。

  第一个故事是关于岐王的。

  岐王的名字叫李隆范,排行第四,他排行第三的哥哥,大名鼎鼎,叫李隆基,也就是后来的唐玄宗。

  李隆基发动两次政变,拯救家族于水火之中,武德殿外杀声四起,哀声也四起。于是兄弟们都知道,老三

这是要掌握实权了。

  唐睿宗李旦封太子的时候,长子李成器说,“时平则先嫡长,国难则归有功”,让出储君之位。李隆基登

基的时候,四弟李隆范说,我要避三哥的名讳,去掉“隆”字,从李隆范变成李范,也就是后来的岐王。

  岐王是个好弟弟,他跟着哥哥,杀了他们的姑姑太平公主。权柄之侧再无威胁,所以哥哥很满意,于是改

年号为开元,这一年是公元年,中国古典时期最伟大的时代,就此开始。

  这就是好兄弟的故事。

  现在我们来讲第二个故事,是关于好朋友的。这就与“崔九堂前”有关了。

  崔九名叫崔涤,是世家崔氏的子弟,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与李隆基年少时,来往密切,关系亲密。崔九

还有个哥哥,叫崔湜,崔氏兄弟和皇帝三人,年少时曾像兄弟一样相处游乐。《旧唐书·崔湜传》载:“玄宗

在东宫,数幸其第,恩意甚密。”

  在权力大潮的冲击之下,三个共同玩乐的少年关系发生变化。弟弟继续与李隆基交好,哥哥却在权焰的吸

引下,不断靠近未来皇帝的敌人。哥哥还做了一件李隆基不能容忍的事情,史书上说得很明白:“谋废立。”

  于是,残酷的事情发生了——先天政变,李隆基获得最后的胜利。

  李隆基在杀姑姑的时候,顺手就除掉了自己曾经的好朋友——崔九的哥哥崔湜。这没什么好说的,连皇帝

自己也差一点儿就要被杀了啊!

  于是,这一年的七月,贵族们在喜气洋洋、举杯欢宴的欢乐气氛中度过。艺术家们为政治家的血腥胜利送

上欢歌——御阙高楼,群娥舞蹈,皇帝亲手奏起了龟兹鼓乐,一派祥和的景象。

  帝国最伟大的歌唱明星——李龟年,在那厢嘹亮地歌唱;贵族们,则在这厢一一接受封赏。岐王李范从玄

宗诛太平公主、窦怀贞等,“以功加赐实封满五千户,下制褒美”。以崔九为秘书监,“出入禁中,与诸王侍

宴不让席,而坐或在宁王之上”。

  觥筹交错的欢乐之间,李龟年在歌唱,而崔九哥哥的灵柩,还在归乡的路上。

  这就是好兄弟的故事。

  我们要知道,这一年,写这首诗的诗人杜甫,刚刚出生,还是个婴儿。他未来的知己苏源明,还在泰山深

处艰难地读书,充满渴望地望着长安,想要了解这些宫阙之间的欢声和笑语。

  在之后的数十年里,这样的欢宴还会在同样的场地进行很多次。慢慢地,岐王会忘掉自己的姑姑,崔九也

会把自己的哥哥忘掉。他们一次次地举办欢宴,歌唱、醉酒、赋诗……半个多世纪后,杜甫度过了自己沧桑的

一生。在一场晚宴上,他认出了李龟年。《明皇杂录》中记载:“龟年流落江南,每遇良辰胜赏,为人歌数阕

,座中闻之,莫不掩泣罢酒。”

  他是谁,人们彼此提醒着他的身份,并且马上想起那个美妙的时代。

  美国著名汉学家宇文所安在《追忆》一书中写道:“只需要稍微提醒一下,就像和老朋友谈话时,说句‘

还记得那个夏天吗?’各种细节便会涌入我们的记忆……他站在他们面前,不仅仅是为他们歌唱,同时也使他

们想起他的往昔……四周笼罩着开元时代的幽灵,一个恣纵耽乐,对即将降临的灾难懵然无知的时代。”

  婴儿,变成贫困潦倒的诗人;帝国的明星,变成头发雪白的老人。

  他们共同经历了安史之乱,经历了盛世的坍塌,经历了无尽的灾荒和人祸。现在他们相遇了,该怎么诉说

彼此的一生呢?

  他们曾一次又一次地相会,但这一次非同以往,他们都已是老人了,这次,也许就是最后一次。谁也没有

办法说出“何日再会”四个字。

  宇文所安说:“诗人把它说成普通的重逢——我又碰到你了——有一半是为了装样子,想要掩饰他因这次

相逢而承受的重量。”

  于是,杜甫说出了盛唐最沉重的十四个字:“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

  相逢又失去,失去又相逢。

  (康成摘自新浪网“猴子先生田坤”的微博,刘宏图)

生活

藏在画中的自由

余秋雨

  元代,不仅对戏剧具有里程碑式的意义,对绘画也有着非凡的意义。

  我先不做理论概括,因为只需举出那幅在中国美术史上地位特殊的《富春山居图》,就能约略说明。

年,江苏宜兴的一所吴姓大宅里发生了一次“焚画事件”。一位临死的老人太喜欢他所藏的《富春山

居图》了,居然想以焚烧的方式让它伴随自己升天。幸好一个后辈从火堆里把画抢了出来,但画已被烧成了两

段。

  这两段,现在分别被收藏在台北和杭州。这幅画,创作于元代,作者是黄公望。

  其实,《富春山居图》在遭遇这场大难和大幸之前,已经很有经历了。我要不避啰唆地讲一讲,因为这种

啰唆中蕴藏着深刻的文化哲理。

  明代成化年间,画家沈周曾经收藏它,后遗失,流入市场,被一位樊姓收藏家购得。年,它到了无锡

谈恩重手里;年,它又被书画家董其昌收藏。在转来转去的两三百年间,它大体漫游在江苏南部地区,离

这幅画作者的出生地和创作地不远。但是在被焚烧又被救下之后,它的流转空间猛然扩大,两段画卷就开始绕

大圈子了。

  两段画卷,一长一短,后长前短。长的后半段,在清代康熙年间曾被尚书王鸿绪收藏,到了乾隆年间,一

度落入收藏家安仪周之手,后来在乾隆十一年,也就是年,被一位姓傅的先生送入清宫。但是在这之前,

已经有一幅同名的画作进宫了,乾隆皇帝还在上面题过词,因此,就认定后来的这幅是赝品。

  直到嘉庆年间,鉴定家胡敬等人才开始鉴别真伪。因此,乾隆皇帝至死都不知道自己上当了,让赝品堂而

皇之地被悉心收藏着,而真迹在一个拥挤的库房里暗自冷笑。

  至于那前面小半段的经历,也很凄楚。它一度被埋没在一堆老画的册页中,后被慧眼识别,却又被移藏得

不见天日,终于有幸落到了画家吴湖帆手中。浙江省博物馆最终得以收藏,是时任馆长的书法家沙孟海在20世

纪50年代诚请吴湖帆转让的。

  我认识吴湖帆晚年的弟子李先生,他生前曾向我讲述了一段往事。那天,吴湖帆正在上海南京西路上的南

京理发店理发,有一位古董商人寻迹而来,神秘兮兮地向他展示一件东西。才展开几寸,吴湖帆立即从理发椅

上跳起身来,拉着古董商赶往他在嵩山路的家中取钱。吴湖帆没见过《富春山居图》,但一眼扫及片段笔墨,

便知道这就是那另一段。

  从明清直到现代,凡是与《富春山居图》有关的人,都有点儿疯疯癫癫。

  正是这种疯疯癫癫,使作品濒临毁灭,又使作品得以保存。现在大家可以明白我把一幅画的收藏过程讲得

如此具体的用心了。我是想用一个范例证明,中国文化最精致的部分,就是这样延续的。

  那是几处命悬一线的暗道,那是一些人迹罕至的险路,那是一番不计输赢的押注,那是一副不可理喻的热

肠,那是一派心在天国的醉态,那是一种嗜美如命的痴狂。

  当然,并不是一切优秀作品都能引发延续数百年的痴狂。那么,《富春山居图》为什么有这般魔力?

  这件事说来话长,牵涉顶级艺术作品中所包含的神秘力量。这个问题,当然就更重要了。

  大家似乎有一种共识,认为艺术杰作的出现必须有一些良好的客观条件,例如经济的保障、官方的支持、

社团的组建、典仪的热闹、社会的重视、民众的   宋朝灭亡之后,宫廷画院当然也不存在了。南方的汉族画家被贬斥到社会的最底层,比之于前朝的御用画

师,简直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但是,正是在远离官方、远离财富、远离地位、远离人群、远离   它一出现,人们就立即明白,宋朝宫廷画院所提供的一切优渥条件,大多是艺术创作的障碍。

  其实,这个教训岂止于宋代。上上下下在呼唤的,包括艺术家们自己在呼唤的,往往是创作的反面力量。

  诚然,宫廷画院的作品是典雅的、富贵的、严整的、豪华的、细腻的,什么都有了,只缺少“一点点”别

的什么。别的什么呢?那就是,缺少了独立的自我,缺少了生命的私语,缺少了生态的纯净,缺少了精神的舒

展,缺少了笔墨的洒脱。《富春山居图》正是有了这“一点点”,才产生了魔力。

  说到这里,我们终于可以引出这幅画的作者黄公望了。

  黄公望是一个籍贯不清、姓氏不明、职场平庸,又入狱多年的人。出狱之后,他也没有找到像样的工作,

只能卖卜为生,过着草野平民的日子。中国传统文化界对于一个艺术家的习惯性描述,例如“家学渊源”“少

年得志”“风华惊世”“仕途受嫉”“时来运转”之类,与他基本无关。

  有人曾经这样描述黄公望:

  身有百世之忧,家无担石之乐。盖其侠似燕赵剑客,其达似晋宋酒徒。至于风雨塞门,呻吟盘礴,欲援笔

而著书,又将为齐鲁之学,此岂寻常画史也哉。

  忧思、侠气、博学、贫困、好酒。在当时能看到他的人们眼中,这个贫困的酒徒似乎还有点儿疯癫。

  有人说他喜欢整天坐在荒山乱石的树竹丛中,那意态,像是刚来或即走,但他明明安坐着,真不知道他要

干什么。有时,他又会到海边看狂浪,即使风雨大作,浑身湿透,也毫不在乎。

  我想,只有真正懂艺术的人才知道他要干什么。很可惜,他身边缺少这样的人。

  晚年他回到老家常熟居住,乡亲们记住了他奇怪的生活方式。例如,每逢有月亮的夜晚,他要打一瓦瓶酒

,坐在桥上,看着对面的青山一口口喝。喝完,就把瓦瓶丢在桥下的水中。时间一长,日积月累,桥下几乎满

是酒瓶。

  更有趣的情景是,他曾在一个月夜,乘一只小船从西城门出发,顺着山麓来到湖边。他的小船后面系着一

根绳子,绳子上挂一瓶酒,拖在水里跟着船走。船走了一大圈,到了齐女墓附近,他想喝酒了,便牵绳取瓶。

没想到绳子已断,酒瓶已失,他就拍手大笑。周围的乡亲不知这月夜山麓何来这么响亮的笑声,都以为是神仙

降临。

  为什么要把酒瓶拖在船后面?是为了冷却,还是为了让酒的口感在运动状态中得到提升,就像西方调酒师

甩弄酒瓶那样?夜、月、船、水、酒、笑,一切都发生在齐女墓附近。这又是一座什么样的坟茔?齐女是谁?

现在还有遗迹吗?

  黄公望就这样活了很久。他是85岁去世的,据记述,在去世前他看上去还很年轻。对于他的死,有一个很

神奇的传说。明代书画家李日华的《紫桃轩杂缀》中有记:

  一日于武林虎跑,方同数客立石上,忽四山云雾拥溢郁勃,片时竟不见子久,以为仙去。

  难道他就是这样结束生命的?我想也有可能。老人想与客人开一个玩笑,便借着浓雾离开了。他到底是怎

么离世的,大家其实并不知道。

  黄公望不必让大家知道他是怎么离世的,因为他已经把自己转换成了一种强大的生命形式——《富春山居

图》。

  其实,当我们了解了他的大致生平,也就更能读懂这幅画了。

  人间的一切都洗净了,只剩下自然山水。自然山水的险峻、奇峭、繁叠也都洗净了,只剩下平顺、寻常、

简洁。但是,对于这么干净的自然山水,他也不尚写实,而是开掘笔墨本身的独立功能,也就是收纳和消解了

各种模拟物象的具体手法,如皴、擦、点、染,只让笔墨自足自为、无所不能。

  正是在黄公望手上,山水画成了文人画的代表,并引领了文人画,结果又引领了整个画坛。他没有任何要

成为里程碑的企图,却成了真正的里程碑。

  (照夜白摘自中国青年出版社《中国文化课》一书,李晓林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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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论

  “云监工”变成“云守望”。

  ——守护和见证一座城市的复苏

  “盐”于律己,“甜”以待人。

  ——咸甜适宜的人生态度

  有家回,有人等,有饭吃。

  ——最简单的幸福

  给自己购买回忆,而不是商品。

  ——值得提倡的消费观

  稳定的情绪,规律的生活,增加人生“支点”,设立长远目标。

  ——无论身处何种境地,都要修炼“内在稳定性”的4个维度

  说星星很亮的人,是因为没有看过那些医生、护士的眼睛。

  ——年2月23日,浙大一院之江院区第7批10名新冠肺炎患者出院。现场,一名出院患者这样向医护人

员“表白”

  洗头式社交。

  ——其实,人和人的远近亲疏,可以分为洗了头可以见的,不洗头就可以见的,以及洗了头都不想见的

  任何一件事情的发生,都有3个版本:你的版本、我的版本和事实真相的版本。

  ——语出美国原驻华大使李洁明

  人生不是辩论赛,与其互相说服,不如互相删除。

  ——珍爱生命法则

  既想享受深夜的时间,又试图早起以至不浪费一天。

  ——人生的一大矛盾

  真肥假宅。

  ——这么多天宅在家的我,终于对自己有了客观的认识

  对历史而言,个人命运可能隐藏在很小的一个小数点里;但对个人而言,是百分之一百的人生。

  ——勒庞《乌合之众》

  路宽春色在,人稀宅在家。

  ——城市因疫情改变了节奏

  难道我不结婚,就没价值了吗?

  ——在现实生活中,很多年轻人都遭遇过“单身羞辱”。许多人可能没看清这种“价值”背后隐藏的逻辑

,价值不取决于你是否结婚,而是你是否“归顺”

  “对方正在输入……”和“对方撤回了一条消息”。

  ——“社恐”的焦虑触发器

  财务免疫力。

  ——你的财务状况,可以支持你无收入隔离多久?疫情催生的这个新词,让许多人意识到未雨绸缪的重要

  生活不是电影,生活比电影难。

  ——电影《天堂电影院》中的老者艾佛特如此说

  随着信息的发展,有价值的不是信息,而是注意力。

  ——诺贝尔奖获得者赫伯特·西蒙在对经济发展趋势进行预测时指出。这种观点被称为“注意力经济”

  睁眼就上班,睡觉才下班。

  ——在家办公两周后,人们发现,到公司上班的工作时间是“”,在家办公后却成了“”

  关山千重,冷暖与共。

  ——为支援武汉的医疗队提供生活物资的包裹上的标语。而这些包裹的背后,是客服、采购、物流司机…

…他们素不相识,却为守护医生而日夜忙碌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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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画与幽默

  让座

  女孩问:“看你人挺不错的,在公交车上,你会给老奶奶让座吗?”男孩说:“我从不坐公交车。”女孩

又问:“那在地铁上你会让座吗?”男孩说:“我也不坐地铁。”女孩接着说:“现在汽油越来越贵了。”男

孩说:“涨那么一两块钱,对我来说也不是个事儿。”女孩说:“我们去看电影怎么样?”男孩说:“你等一

下,我的自行车还锁在外面呢。”

  借口

  老师:“来,把我昨天布置的作业都交上来。”

  学生:“老师,我有洁癖,您介意吗?”

  老师:“不介意啊!”

  学生:“那就好,这是我的作业。”

  他掏出一个空白的作业本。

  星座

  我妈:“你信星座吗?”

  我:“不信啊!”

  我妈:“你看看你这个星座,我觉得还挺准的。”

  我:“我是啥座?”

  我妈:“‘好吃懒座’。”

  来者小心

  高速公路上,车水马龙,一辆载重卡车的后面却空着长长的一段路,没有其他车敢靠近。巡警觉得非常奇

怪,急忙驾警车前去查看,只见卡车后面挂着一块显眼的大木牌,上面写着:“本车已与其他车辆相撞20次,

成绩为:17胜,2平,仅1次稍有损伤。请来者小心!”

  上班

  我在路上开车,有一个人堵在了我前面。

  我说:“你不看车啊?”

  他说:“信不信我现在就上班?”

  我说:“你上班和我有什么关系吗?”

  只见他“扑通”一声倒在我的车前,大喊:“来人啊!撞人了!”

  受伤的乌龟

  乌龟受伤了,让蜗牛去买药,等了两个小时蜗牛还没回来。

  乌龟急了,骂道:“这个混蛋!再不回来我就死了!”

  这时,门外传来蜗牛的声音:“你再骂,我就不去了!”

  四季如春

  职员:“别的公司冬有取暖费,夏有降温费。我们公司却既无防寒福利,又无降温补贴。”

  经理:“这是好兆头嘛!”

  职员:“这能说明什么呢?”

  经理:“本公司四季如春!”

  修图

  董事长的千金被绑架了,绑匪拍下千金的照片,准备发给董事长要赎金。正要发送的一刹那,这位千金不

知道哪来的力气,挣脱了捆绑她的绳索,抢下了绑匪的手机。

  面对惊慌失措的绑匪,董事长千金打开相册,修完图之后把手机还给绑匪,说道:“要发就发这张。”

  促销

  我去买手机,正在和柜台的销售员砍价,旁边有个做促销的美女说:“要不要幽会啊?”

  我扭头看了看她,长得还不错。可是这姑娘也太直接了,我只好先拒绝:“不好意思,30岁之前我是不谈

女朋友的,养不起……”

  结果促销的美女红着脸说:“先生,你要不要优惠啊,我们有活动哦!”

  互爱

  一对夫妇正举行金婚纪念典礼,主持人问老先生:“你最爱太太哪一点?”老先生回答:“最爱她的温柔

。”主持人又问老太太:“你最爱先生哪一点?”老太太回答:“最爱他撒谎。”

  (司志政、王世全等摘)

  漫画师笔下的莫迪洛

年6月29日,著名漫画家莫迪洛在西班牙马略卡岛去世,享年87岁。年10月,世界漫画家联合会

举办缅怀漫画大师莫迪洛的肖像漫画展,展出了多幅由世界各地漫画家绘制的莫迪洛肖像。

〔古巴〕布雷迪·伊奎多〔印度尼西亚〕吉特·库斯塔娜〔澳大利亚〕奥斯瓦尔多·莱诺〔印度〕香克·

帕玛西〔尼加拉瓜〕威伯·查瓦里亚·森诺特〔巴西〕卡洛斯·阿莫林〔土耳其〕尤克塞尔·辛吉斯〔保

加利亚〕伊瓦洛·茨维科夫〔印度尼西亚〕托尼·马斯迪诺   (蒋立冬供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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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梦人生

  第92届奥斯卡金像奖于年2月10日颁出。《寄生虫》《小丑》等影片大放异彩,拿下诸多奖项。本届

奥斯卡奖除了口碑非凡的电影佳作,海报设计也是亮点之一。我们选择了其中的部分海报,供大家欣赏。

《小妇人》《爱尔兰人》《极速车王》《乔乔的异想世界》《婚姻故事》《小丑》《》《寄生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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效率专家眼中的音乐会

胡英

  一天,某公司的首席执行官准备去听一场盛大的音乐会,但他临时有事,只好取消了行程。

  出于好意,首席执行官托人将音乐会的入场券送给公司的效率专家,让他和太太一起去欣赏音乐会。

  第二天早上,首席执行官惊讶地发现,办公桌上摆着一份报告,是这位效率专家写的。

  尊敬的首席执行官先生:

  感谢您的好意,让我和太太能够欣赏到昨晚的音乐会,以下是我对这场音乐会的看法。

  昨晚音乐会的重头戏是舒伯特的《未完成交响曲》。尽管我个人认为,未完成的作品就不该拿来演奏,但

我还是观看了演出,以下是我发现的部分不妥之处。

1.最明显的问题是,他们竟然安排了22名小提琴手演奏一模一样的曲子。这简直是浪费至极!我认为,至

少应该解雇21名小提琴手。

2.鼓手长时间无所事事,我建议对他采取另外一种方法计算工时,这样我们就可以盯着他,等他真正干活

的时候再付钱给他。

3.许多音乐段落不断重复,我实在搞不懂,使用长笛和双簧管演奏同一段音乐意义何在?如果我们能避免

这些重复,整场交响乐将在20分钟之内结束,根本不需要一小时之久。

4.在乐器方面,我注意到乐器严重缺乏标准化,弦乐器尤其如此。这些弦乐器有大有小,有的垫在下巴下

面,有的夹在双腿之间。我认为,所有乐器都应该采用一种尺寸,这样做既省时省钱,还能减少混乱,维护起

来也更容易。

5.说到指挥,作为最资深的员工,这位仁兄在整场音乐会中竟然连一首曲子也没有演奏。不仅如此,他还

站在那里,背对着观众,明摆着对客户缺乏最起码的尊重;有几次,他甚至拿着一根棍子威胁自己的员工,对

这种行为我们是绝不允许的。在真相水落石出之前,我认为应该对他做出停职停薪处分,可能还要建议他接受

心理辅导。

  总之,我可以很有把握地说,如果舒伯特先生当初能够避免上述问题,他一定会设法完成自己的作品,而

不是留给我们一部未完成的交响曲!

  此致

  企业效率提升专家

  (优孟摘自《讽刺与幽默》年1月17日,小黑孩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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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道

  画这幅图的画家犯了一系列视觉的、概念的和逻辑的错误。你能把这些错误全部找出来吗?

  (答案见下期)

点滴

意林

  有所畏

  冯唐

  “君子不恃千万人之谀颂,而畏一二有识之窃笑。”前者,无所谓;后者,有所畏。

  知我者,二三子。因为有这二三子,所以要朴拙勤慎,埋首任事,不走捷径,不求虚名。

  (六月的雨摘自天津人民出版社《成事》一书)

  创造即是修改

  〔法〕圣埃克絮佩里◎马振骋译

  “我的诗写成了,接下来要做的是修改。”

  父亲听了,很生气地说:“你写诗,写了后你要修改?写是什么,难道不就是修改吗?雕塑是什么,难道

不就是修改吗?你见过捏土吗?对土坯一改再改,改出了一张面孔,大拇指第一次捏,就是对一堆土的修改。

我建我的城市,是对沙地的修改。然后修改我的城市。我一改再改,向着上帝走去。”

  (月亮狗摘自人民文学出版社《要塞》一书)

  潜能

  刘墉

  听人说:“不平凡的人,都有不平凡的遭遇。”其实我们更该讲:“不平凡的遭遇,常能造就不平凡的人

。”

  岩石间的树根,总是长得特别苍劲;沙漠里的种子,常能在偶然有水时快速萌发。生物既然被环境哺育,

就当然受环境的塑造。只是,一般的动植物,唯有在适应的机能上被锻炼得更坚强,人类却能在精神意志上,

被塑造得更伟大。这也就是“草木不经霜雪,则生意不固;吾人不经忧患,则德慧不成”的道理。

  (秋水长天摘自漓江出版社《心灵的四季》一书)

  菩萨与金刚

  胡庄子

  《太平广记》卷一七四引《谈薮》:“隋吏部侍郎薛道衡,尝游钟山开善寺,谓小僧曰:‘金刚何为努目

,菩萨何为低眉?’小僧答曰:‘金刚努目,所以降伏四魔;菩萨低眉,所以慈悲六道。’”人的肉身上,有

菩萨也有金刚,有时金刚努目,有时菩萨低眉。因为执着,总是该“低眉”时“努目”,应“努目”时“低眉

”,颠倒“低眉”“努目”,奈何,奈何。

  (林冬冬摘自《美文》年第12期)

  如何考量

  蔡志忠

  有一天,楚王打猎时丢了一张弓,手下请求去寻找。楚王说:“不用找了,‘楚人遗弓,楚人得之’,何

必寻找呢?”

  孔子听了这件事,说:“楚王心胸不大,‘人失弓,人得之’,何必非要楚人捡到不可呢?”

  老子听到这事,说:“连人也应去掉,‘失弓,得之’,对全宇宙而言,弓不失也不得。”

  一般人以自身利益作考量,孔子以全天下人的利益为利益,老子从全宇宙的角度看待事物。

  (潘光贤摘自《平顶山日报》年1月17日)

  无意

  祁白水

  北宋的胡则做县令时,尚未出仕的丁谓去拜访,胡则很客气,丁谓就借请教诗作而求资助。胡则设宴招待

他,只是席上酒具全是陶器,丁谓有些失望,以为胡则讨厌自己。胡则回访了丁谓,并送给他一小箱银器:“

一向清贫,只能赠些酒具,以此作为临别时的礼物。”丁谓感激而又惭愧。后来,丁谓做到副宰相,极力提携

胡则。

  庆历年间,谏官李兢因为进谏被贬湖南。有位内殿承制范亢,知道本朝惯例,凡因进谏被贬,以后都能高

升,就倾尽家财来为李兢送行。意外的是,李兢到湖南没过多久就去世了。世人遂感慨:“人不可有意,有意

即差。”

  (潘烨摘自《今晚报》年1月17日,〔马来西亚〕唐耀勋图)

点滴

其他可能的人生

胡文辉

  经济学中有个“机会成本”的概念,照我的理解是说:当你从事某一项经济活动,就等于放弃了其他可能

的经济活动,也就等于牺牲了其他可能的收益。换言之,你选择做某种生意,不仅付出了有形的成本,还付出

了无形的成本,此即“机会成本”。

  这个概念,其实也适用于我们的生活。

  恋爱、结婚,都是有“机会成本”的。你选择跟这个人恋爱、结婚,也就牺牲了其他可能的选择,其他的

甜蜜、激情和爱的回忆。

  读书、做学问,同样有“机会成本”。你选择阅读这本书,你选择研究这个课题,你选择专注于这个领域

,也就意味着,你放弃了其他的知识积累,也放弃了其他可能的发现。

  不如说人生就是如此:我们现在这样的人生,是放弃了其他可能的人生而得到的。我们不断地付出“机会

成本”,不断地错过“未走的路”。

  (张秋伟摘自《广州日报》年1月16日,RF供图)

点滴

侠气与素心

石兵

  《菜根谭》里有句话:“交友须带三分侠气,做人要存一点素心。”一句话,道尽了为人处世之道。

  交友是对外之道,做人是修己之心,侠气是给予,素心是自备。葆有素心,侠气才能正义凛然;挥洒侠气

,素心方可熠熠生辉。侠气属动,素心属静,一动一静,便是人生。

  人有侠气,心胸必宽广,对人对事不畏惧、不退缩;人有素心,头脑必清醒,不为世俗浸染,不被名利左

右。

  侠气与素心皆是好物,但多了未必有好效果。诚如书中所言,三分侠气,一点素心,对一个人来说,便是

刚刚好。三分侠气不鲁莽,一点素心不孤高。世间之事,往往过犹不及,好坏之物并无绝对的界限,因此,才

有了祸福相依,才有了对错变换。由此,侠气三分,素心一点,方能让一个人的生命留出更多的空间,而留白

处的开阔与包容,才是人生得以拾级而上的阶梯所在。

  人的一生总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人,交友需热忱实在,做人要坦诚率真,遇到不存侠气、缺乏素心之人,也

不必断然与之决裂以致得罪小人。如此,才是三分侠气余下的七分智慧,才是一点素心之外的世情通达。

  (孤山夜雨摘自《今晚报》年1月16日,冷冰川图)

点滴

扶持

蒋方舟

年是德国柏林墙倒塌30周年,我受邀去德国参加活动。在德国举办纪念活动前,我来到德国,见了很

多大屠杀时的幸存者和见证者。有一位女性的故事让我很有感触。她当时想成立一个NGO(非政府组织)来帮

助难民作家。当时德国有很多难民,这些难民中有一些是在他们自己的国家很有声望的作家,但到了德国,语

言不通,只能去从事一些体力工作,没有时间写东西。所以这位女性就想让一些比较有名的德国作家,一对一

地和难民作家结成搭档。他们一起写小说或者办杂志,包括推荐这些难民作家的作品,让德国人了解这些不同

的文学和文化,帮助这些作家在一个新的语言世界里,依然能够让自己的文化和语言重新发光。

  不过让我意外的是,这名女性做这些事时完全没有经验,也没有钱。她到处筹集资金,可男性投资人都拒

绝了她。最后她找到她丈夫的前妻,“前妻”听了她的计划后,给了她一个很大的拥抱,对她说,我们一起来

做这件事吧。让我很感动的是,很多女性之间的这种相互扶持,远远地超越了某些私人的情感。

学问与生活

  我羡慕的不只是学问本身,还有做学问的人所过的那种文雅、精致的生活。宗璞先生在以流亡大学为题材

的小说《东藏记》里,用了四个字来形容国难中的读书人:弦歌不辍。就这四个字,呈现出雅致里的坚韧。这

样的生活是由学问积累而成的,倘若能身在其中,时间、空间与经验的量,都将增加和扩充,进而使我们加倍

享受生活。

  本行是自然科学的散文家陈之藩教授,曾有一篇演讲稿,题目为《谈风格》。其中一节,谈到剑桥北边的

一条小河,水清可鉴人,照出岸上的小紫花。朋友问他作何想时,他答道:“我哪里会想什么?我即使想得出

来,也说不出来,我现在想的是袁枚的诗,‘临水种花知有意,一枝化作两枝看’!”读书人眼里的世界,就

可娟丽至此。

  和陈先生夫妇一同喝茶,谈到读书,我抱怨英文原版书难读,看不下去,陈先生却痛心疾首道:“有什么

书会是看不下去的啊!”我听了又感动又惭愧,知道他讲的不是励志的意思,而是指一种生活,这生活是绝不

可能不好的。但这到底不是人人可享用得了,要看福分的厚薄。宗璞先生做了眼科手术,视力略有提高,写信

报喜:“方才有一只喜鹊从窗前过去,我看见了尾巴长长的影。且是淡水墨的写意画。”于他们而言是随意淡

然地看,一般人却是看不见的,就好比是仙俗之隔,旁人哪里知道其中的快乐。多年前,我看电视,节目是访

问学者季羡林先生。记者看他老人家生活清苦简朴,终年埋头于故纸堆,怜惜地说道:“看您老如此生活,我

们挺心疼的。”季老立即回答:“不心疼,不心疼!”婉拒了同情。如季羡林先生的乐趣,倘若没有几十年的

学业修炼,是很难从中分一瓢饮的。香港牛津大学出版社出版的杂志《启思教学通讯》上,有专访古典诗词专

家叶嘉莹教授的文章,其间叶教授谈到幼年时,家中长辈要他们背诵诗文,平仄发音都必须精准,终成吟唱,

熟透之后,自然而然也就会写诗。这里讲的是童子功,经过刻苦抑或单调的磨炼,抵达优美的境界,用今天的

话说,也就是异度空间。我想象,学府大约还是这样的,是学问的习艺所。

  (六月的雨摘自辽宁人民出版社《喜宴》一书,韦尔乔图)

点滴

一切都是数学

杨小彦

  开创现代天文学的伽利略出生在一个音乐世家,父亲是当年佛罗伦萨著名的鲁特琴手和作曲家,兄长也以

此为业。从文献记载得知,伽利略从小受到良好的音乐教育,具备成为音乐家的潜质。当然,他后来成了科学

家,于是,人们就忘记了他早年所受过的音乐教育。

  我看过关于伽利略的传记,描写了他受父亲的影响,接受音乐熏陶。有意思的是,父亲告诫年轻的伽利略

,音乐的背后是数学。只有通过数学描述的现象,才有可能成为人类的认识对象。我不懂音乐,虚心请教了一

些资深的音乐理论家,他们告诉我,对位法和复调背后的确存在数学的影子。

  抛物线原理是伽利略发现的。重要的是,这一原理必须用数学描述才有实用意义。在抛物线原理的基础上

所发展出来的弹道学,不仅让子弹能远距离地飞行,而且还让瞄准成为可能,让准确击中目标成为可计量的事

实。

  在人类所有的思维方法中,我以为,最让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方法是数学。说得绝对一点,数学几乎是唯一

可以确信的方法。或者可以这样说,数学可以描述一切,只要人类愿意。年轻的伽利略在父亲的音乐教育中所

获得的一个基本思想是,如果某一事物不能用数学描述,那就只能意味着,这一事物,对我们而言,等于不存

在,因为它还没有成为数学研究的对象。

  一切都是编程,一切都是算法,其意思是,一切都是数学,而不是其他。比如,不是阴阳,不是风水,不

是上火,不是例汤,不是血脉不通,不是十全大补丸,不是天人合一,不是通灵,等等。

  (孤山夜雨摘自《羊城晚报》年1月19日)

卷首语

我们来打一仗

屠格涅夫

〔美〕艾温德·厄尔雷。装饰画   一件不经意的小事,有时候会改变整个人!

  有一天我漫步在大路上,心中满是惆怅。

  我的心被强烈的不安沉重地压迫着,整个人沉浸在沮丧的情绪里。我抬起头,在我前面的两排柱子中间,

道路像一支箭似的伸向远方。

  越过它,越过这条路,在离我十步之遥的地方,在夏日耀眼的金色太阳光芒里,一群麻雀一个个神气活现

地跳跃着,快活自由又充满自信。

  它们中有一只麻雀非常特别,它用尽全力沿着马路跳来跳去,努力挑战自我,似乎要征服它眼中的世界。

它高高地挺起小胸膛,骄傲地叫着,好像在说:“我天不怕地不怕!”真是一个勇士!

  就在这时,一只鹰在我头顶上方的高空中盘旋、窥视,似乎在寻找机会吃掉这个小小的勇士。

  我看着它们,大笑起来,立刻振奋起精神,沮丧的情绪一扫而空。我觉得我重新感受到信心、勇气和热情

的力量。让这只鹰,也盘旋在我上空吧!来啊,要死要活我们来打一仗,然后就都给我见鬼去吧!

  (天平摘自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在每一双动物的眼睛里》一书)

文苑

山桃花与信天游

李修文

  第一杯酒,我要敬的是山桃花。那满坡满谷的山桃花,并不是一树一树,而是一簇一簇,从黄土里钻出来

的。或从岩石缝里活生生挤出来,铺展开来,偶尔中断,渐成连绵之势,再被风一吹,就好像世间的全部酸楚

和穷苦都被它们抹消了。我知道,在更广大的地方,干旱和寡淡、荒瘠和贫寒,仍然在山坡与山谷里深埋。但

是,风再吹时,这些都将变成山桃花,一簇一簇现身。山桃花,它们是多么赤裸和坚贞啊:满树满枝,几乎看

不见一片叶子,唯有花朵,柔弱而蛮横地占据着枝头,像出嫁的姐姐,像奔命的舅舅——今年去了,明年一定

会回来,回来的时候,还会不由分说地给你递过来一份心意。

  为了写一部民国年间匪患题材的电影剧本,我受投资人之托,一个人前来此处生活和写作三个月。说实话

,在来到陕北角落里这座名叫“石圪梁”的村庄之前,尽管我已经对可能遭遇的情形做了许多设想,但是,当

我真正踏足于此,眼前所见还是让我欲说还休:真正是满目荒凉,非得睁大眼睛,才能在山旮旯里发现些活命

的口粮;村庄空寂,学校闲置,年轻人大多远走高飞,为数不多的中年人里,好几个都是在外打工时患了重病

才回来等死的人。我住的那一口窑洞,背靠着一座山,满墙透风,窗户几近朽烂,到了夜晚,甚至会有实在挨

不住寒冷的狐狸奔下山来,从窗户外腾空跃入,跳到我的身边。

  多亏了那满坡满谷的山桃花。这一晚,北风大作,“倒春寒”明白无误地来临,雪粒子纷纷砸入窑洞,我

避无可避,渐渐地,就生出一股巨大的悔意。是啊,为什么此时我会身在此地?不写这部电影剧本就一定会饿

死吗?稍做思虑之后,我决心就此离开——不是等到天亮,而是现在就收拾好行李离开。几分钟后,我拎着简

单的行李出了窑洞,爬上了窗户外面那座山的山脊。我大概知道,在山脊上一直走到天亮,就会看见山下的公

路,那里有去往县城的大客车。就在此时,我发现那些司空见惯的山桃花好像被雪粒子砸得清醒了,这才想起

我与它们还未及相亲。这是一种机缘,将我拦在了要害之地——雪粒子像携带着微弱的光,照亮了我身旁西坡

上一片还未开放的山桃花,看上去,好似它们在天亮之前就会被冻死。我蹲在它们身边看了一会儿,叹息一声

,接着往前走。哪里知道,刚刚走出去几步,一场灾难便在我身后发生了:脚底的小路突然变得颤抖和扭曲,

我险些站立不住。与此同时,身后传来一阵含混的轰鸣声。我回过头去,一眼看见途经的西坡正在崩塌——那

西坡,好似蛰伏多年的龙王在此刻亡命出世,沙块、黄土、断岩和碎石,瀑布一般,泥石流一般,不由分说地

流泻、崩塌和狂奔……猛然间又平静下来,就像那龙王正在黑暗里喘息,以待稍后的上天入地。唯有尘土四起

,穿过雪粒子,在山巅、山坡和山谷里升腾——虽说来此地的时间并不长,我也不是第一次目睹类似的山体滑

坡,但是,这么严重的滑坡,我倒是头一回见到。

  也不知道为什么,尘雾里,我却心疼起那些快要被冻死的山桃花:经此一劫,它们恐怕全都气绝身亡了吧

?我竟然想去再看它们一眼,便猫着腰,小心翼翼下到山谷里,再走近山体滑坡的地方。果然,那些山桃花全

都被席卷而下,连根拔起,像是战祸后被迫分开的一家人,散落在各地,又眺望着彼此。我靠近了其中的一簇

,伸手去抚一抚它们,而它们早已对自己的命运见怪不怪:暴风和尘沙,焦渴的黄土和随时可能发生断裂的山

岩。

  哪里知道根本不是——突然,像是雪粒子瞬时绽放成雪花,像是爆竹的引线正在冒烟,一颗花苞,对,只

有一颗,轻轻地抖动了一下,然后,叶柄开始了轻微的战栗,萼片随即分裂。我心里一紧,死死地盯着它看,

看着它吞噬了雪粒子,再看着花托在慌乱中定定地稳住了身形。我知道,一桩莫大的事情就要发生了,即使如

此,花开得还是比期待的更快:是的,一朵花,一朵完整的花,闪电般开了出来。在尘雾里,它被灰尘扑面;

在北风里,它静止不动,小小的,但又是嚣张的。灾难已然过去,分散的河山,失去的尊严,必须全都聚拢和

卷土重来!我看看这朵花,再抬头看看昏暗的天光,一时之间,竟然震惊莫名,激奋和仓皇,全都不请自来。

而事情并未到此为止:就在我埋首在那一朵花的面前时,更多的花,一朵一朵,一簇一簇,像是领受了召唤,

更像是最后一次确认自己的命运,呼啦啦全都开了。现在,它们不再是眺望彼此了,而是用花朵重新将彼此连

接在一起。哪怕离我最近的这一簇,虽孤悬在外,也开出了五六朵,而叶柄与花托又在轻轻地抖动,更多的花

,转瞬之后便要在这“倒春寒”的世上现身了。

  可是,就在此时,山巅上再次传来巨大的轰鸣声,四下又生出颤抖与扭曲之感。而我没有抬头,我知道,

那不过是山体滑坡又要来了,那蛰伏了好半天的龙王,也终于迎来自己上天入地的时刻。只是,此时此刻我满

眼只有还没开出来的那几朵花。紧接着,轰鸣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尘雾愈加浓烈,小石子甚至已经飞溅到

我身上,所谓兵荒马乱,所谓十万火急,不过如此。但我还是置若罔闻,屏住呼吸等待着发落——是的,最后

那几朵还未开出来的花,我要等它们来发落我。

  它们终归没有辜负我:就在即将被彻底掩埋时,它们开了。看见它们开了,我便迅疾跑开,远远站在一边

,看着它们盛放一阵子,随即,被轰隆隆滚下的黄土和碎石吞没。所以,“天人永隔”之后,它们并未见证我

对自己的发落。

  最终,我没有离开那座名叫“石圪梁”的村庄,而是在越来越密集的雪粒子里返回自己的窑洞。是啊,我

当然无法对人说明自己究竟遭遇了什么,可是,我清清楚楚地知道,我目睹过一场盛大的抗辩。在这场抗辩里

,哪怕最后仍然被掩埋,所有的被告,全都用尽气力变成了原告:也许,我也该像那最后时刻开出的花,死到

临头仍要给自己生生造出一丝半点的呈堂证供?也许,在那座名叫“石圪梁”的村庄里,酒坊和羊圈,枣树底

下和梨树梢上,更多的抗辩和证词还在等着我去目睹、见证和合二为一?

  这么想着,天也快亮了,远远地,我又看见了我的窑洞。正在这时候,一阵“信天游”在天际响起,义士

一般,持刀刺破了最后的夜幕。雪粒子好像也被吓住了,戛然而止,任由那歌声继续撕心裂肺地在山间与所有

的房前屋后游走。那甚至不是歌声,而是每个人都必须拜服的命运——只要它来了,你就走不掉。我的鼻子一

酸,干脆发足狂奔,跑向了我的命运。

  所以,第二杯酒,我要敬瞎子老六,还有他的“信天游”。据说,只有在冬天,满世界都天寒地冻时,在

外卖唱的瞎子老六才被迫回村子里住上一季。其他时间,他都是一个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黄河两岸卖唱挣活命

钱。按理说,当此春天时节,他早就该出门了,只是今年的春天实在冷得凶,他才在村子里打转。实际上,自

打我在这村子里住下,耳边就无一日不响起瞎子老六唱的“信天游”,只是因为心猿意马,我听到了也当没听

见。可是,这一日的清晨,当我打定主意重新回到村子里安营扎寨时,再一次听到瞎子老六的“信天游”,那

歌声,竟然变作勾魂的魔杖,牵引着我在村子里四处寻找他的所在。离他越近,我就越迷狂,他唱一声,我的

心便狂跳一阵。

  瞎子老六唱道:“太阳出来一点点红呀,出门的人儿谁心疼。月牙儿出来一点点明呀,出门的人儿谁照应

。羊肚子手巾三道道蓝,出门的人儿回家哟难。一难没有买冰糖的钱,二难没有好衣哟衫……”这时候,我已

经看见了他,他身背一只包袱,手持一根探路的竹竿,正轻车熟路地往村外的晒场上走。我跟上他,听他清了

清嗓子,接着唱下一首:“一道道水来一道道川,赶上骡子儿哟我走三边。一条条的那个路上哟人马马那个多

,都赶上的那个三边哟去把那宝贝驮。三边那个三宝名气大,二毛毛羊皮甜干干草,还有那个大青盐……”渐

渐地,我离他越来越近,看着他费力地从小路上爬向比他高出半个头的晒场。因为天上还飘着雪粒子,平日里

还算好走的那条小路变得泥泞难行,好几回,他都差点摔倒在地。既然如此,我也就没再跟在他身后,而是跑

上前搀住了他,再向他介绍我姓甚名谁。他到底是走江湖的人,满面笑着说,他早已听说有个外乡人住进村里

,又连声说我来这里受苦了……如此短短的工夫,待我搀着他走到一盘巨大的石磨旁边时,我们已经不再陌生

了。

  到了晒场边上,漫天的雪粒子终于变作雪花,四下里飞舞着开始堆积。我原本以为瞎子老六来晒场是为了

拾掇什么东西,哪里知道,晒场上空空如也。在晒场边上一棵枯死的枣树下站了一会儿,他问我喜不喜欢听“

信天游”,我当然点头称是,他便让我好好听,他却从枣树底下走到石磨盘边上,咬了咬牙,喉结涌动一阵,

再仰面朝天,脸上都是雪花。这时,他满身的气力才像是全都灌注到嗓子里,于是,他扯着嗓子开始唱:“墙

头上跑马还嫌低,面对面睡觉还想你。你是哥哥命蛋蛋,搂在怀里打颤颤。满天星星没月亮,叫一声哥哥穿衣

裳。满天星星没月亮,小心跳在了狗身上……”

  那歌声,我该怎么来描述呢?枣树底下,我想了半天,终究想不出一个合适的词,只觉得全身像被灌满了

酒浆,手脚热烘烘的,眼窝和心神也热烘烘的。最后,当我下意识地环顾眼前的山峦、村庄和雪花时,命运—

—唯有这个词化作一块巨石朝我撞击过来——对,命运。所谓善有善报,那些贫瘠的山峦、村庄和漫天的雪花

,命运终将为你们送来“信天游”,你们也终将在“信天游”里变得越来越清净美好。就像此刻的我,歌声一

起,便再一次确信:重新回到“石圪梁”安营扎寨,正是我的命运。瞎子老六不再停留在原处,而像一头拉磨

的骡子,绕着石磨盘打转,一边打转一边唱:“半夜来了鸡叫走,哥哥你好比偷吃的狗。一把撴住哥哥的手,

说不下日子你难走。青杨柳树活剥皮,咱们二人活分离。叫一声哥哥你走呀,撂下了妹妹谁搂呀……”

  这一早晨,满打满算,瞎子老六唱了十多首“信天游”。奇怪的是,自始至终,他都是在绕着石磨盘打转

,丝毫没有挪足到别的地方。在他结束歌唱的时候,我多少有些好奇,一边搀着他往村子里走,一边问他,为

何不肯离开那石磨盘半步。瞎子老六竟然一阵神伤,终了,对我说,这些“信天游”,他其实是唱给一个死去

的故人的。想当初,他还没有满世界卖唱的时候,唯一的活路,就是终日里和故人一起,在这晒场上给人拉磨

。他那故人,寻常的“信天游”都不爱听,就只爱听些男女酸曲。每当自己唱起男女酸曲,那故人便像是喝多

了酒一般,全身是力气。那时候,自己可就轻省了,只管唱歌,不管拉磨。所以,尽管过去这么多年,但只要

他回来,每天早晨,他都不忘来这晒场上给故人唱上一阵子酸曲,不如此,他便觉得自己对不起那故人。

  瞎子老六说完了,径直朝前走出几步。我也不再说话,沉默着跟上去,再次搀住了他。不过,待我们快到

村口的时候,在两条小路分岔的地方,瞎子老六却突然止住了步子,我本以为他只是稍微地犯一下迷糊,赶紧

告诉他,朝北走才能进村,要是往南走,就离村子越来越远了。他不说话,安安静静站在雪里听我说完,然后

解下身上背着的那个简单的包袱,冲我示意了一下,再笑着对我说,虽说一见如故,但恐怕再难有相见之期,

只因为,打今日起,他便要去黄河两岸卖唱了,所以,现在,他就不进村了。

  事情竟然如此,但是,这样也好。我原本以为,我在这石圪梁村就算交下个能过心的人,不承想,相亲与

相别,竟然全都发生在眼前的雪都来不及下得更大一点的工夫里。世间之事往往如此,我会在倏忽间选择留下

,瞎子老六自然也会在倏忽间选择离开,一如在石圪梁村外更广大的尘世里,此处下雪,彼处起风,有人啼哭

着降生,有人不发一言地辞世,正所谓,“衰兰送客咸阳道,天若有情天亦老”。是啊,这扑面而来的相亲与

相别,弄不好,也是为了证明这样一桩事情:我活该在这里,他活该在那里。这么想着,我便松开了手,不再

搀他,而是看着他一路朝南,走得倒是稳稳当当。他还没走几步,我终究还是未能忍住好奇心,追了上去,再

问他,他的那个故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如果他信得过我,他走后,只要我还在村里,隔三岔五,我也许

能够买上些纸钱、香烛,去他的坟头稍做祭奠,这样可好?

  听完我的话,瞎子老六稍稍有些诧异,下意识地仰面,喉结涌动了一阵,然后,笑着摇头,看起来是下定

了决心,他告诉我,他的那个故人,其实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头骡子。什么?骡子?!我不禁瞠目结舌。他便

再对我说了一遍:“是啊,就是骡子。”停了停,他还是笑着说:“一头骡子,哪里有什么坟呢?可是,在这

世上啊,除了它,我实在是没有别的故人了。饥寒的时候,它在;得病的时候、拉磨的时候,它也在。要是连

它都不能算我的故人,还有谁是呢?”瞎子老六说完,在我还恍惚的时候,他已经轻悄地继续往南走了。清醒

过来后,我也没有再去追他——看看他,再看看远处的村庄,一股巨大的迫切之感破空而来,召唤着我,驱使

着我,让我不再拖泥带水,坚定地朝北而去,一路跑进了村庄。是的,迫切,我要迫切地看清楚,那些寻常的

庄户里,还深埋着什么样的造化;在那些穷得揭不开的锅里,在那些举目皆是的石头缝里,还有什么样的情义

此刻正在涌出和长成。而那早已没了踪影的瞎子老六,远远地又开口唱了起来:“把住情人亲了个嘴,肚里的

疙瘩化成水。要吃砂糖化成水,要吃冰糖嘴对嘴。砂糖不如冰糖甜,冰糖不如胳膊弯里绵。砂糖冰糖都吃遍,

没有三妹子唾沫儿甜……”

  (一米摘自《山花》年第7期,李晨图)

文苑

月到天心

林清玄

  二十多年前,乡下没有路灯,夜里穿过田野回家,差不多是摸黑的。

  平常时日,人们都是借着微明的天光,摸索着回家。偶尔有星星,就亮了许多,感觉心里也有了光。有月

亮的时候,心就沉静下来,丝毫没有了对黑夜的恐惧。

  乡下的月光是很难形容的,犹如从草树、从街路、从花叶,乃至从屋檐下、墙垣内部微微地渗出,有时会

让人误以为万事万物本身有着自在的光明。假如夜深有雾,到处都弥漫着清气,萤火虫成群飞过,仿佛是月光

中掉落的精灵。

  月光下的每一种事物都有了光明,真好!更好的是,月光下,我们也觉得自己心里有月亮、有光明。那光

不如阳光温暖,是清凉的,好像从头顶的发丝到脚尖的趾甲都能感受到月的清凉。

  走一段路,抬起头来,月亮总是跟着我们,照着我们。在童年的岁月里,我们心目中月亮是亲切的,就如

同为我们提灯引路一样:我们在路上,月在路上;我们在山顶,月在山顶;我们在江边,月在江中;我们回到家

里,月正好在家门前。

  对于月之随人,我却带着一丝迷思——月亮永远跟随我们,到底是错觉还是真实的呢?可以说这既是错觉

,也是真实的。我们知道月亮只有一个,而人人都认为月亮跟随自己,这是错觉;但当月亮伴随我们时,我们

感觉月亮是唯一的,只为自己照耀,这是真实的。

  长大以后才知道,真正的事实是,每个人心中都有一轮月,它是独一无二、光明湛然的。当月亮照耀我们

时,感觉天上的月也是心中的月。每个人心里都有月亮埋藏,只是自己不知罢了。

  这就是为什么禅宗把直指人心称为“指月”,指着天上的月教人看,见了月就应忘指;教化人心里都有月

的光明,光明显现时就应舍弃教化。无非是表明人心之月与天边之月是相应的、包容的,所以才说“千江有水

千江月,万里无云万里天”。即使江水千条,条条里都有一轮明月。从前读过许多诵月的诗,有一些颇能说出

“心中之月”的境界,例如王阳明的《蔽月山房》:

  山近月远觉月小,便道此山大于月。

  若人有眼大如天,当见山高月更阔。

  确实,如果我们能把心眼放开到天一样大,月不就在其中吗?只是一般人心眼小,看起来山就大于月了。

还有一首是宋代理学家邵雍所写的《清夜吟》:

  月到天心处,风来水面时。

  一般清意味,料得少人知。

  月到天心,风来水面,都有着清凉明净的意味,但只有微细的心才能体会,一般人是无法感知的。

  我们看月,如果只看到天上之月,见不到心灵之月,那么月亮对于我们只是极短暂的偶遇,哪里谈得上永

恒之美呢?

  所以回到自己,让自己光明吧!

  (鸾镜摘自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人生最美是清欢》一书,韩磊图)

文苑

黄昏

于坚

  乡村外面的土路上,鹅群正向着村庄飘去。这样的黄昏,涉及形容每天下午六点左右到八点左右这段时间

的词语。黄昏也许是最有诗意和色彩感的一个,常常令人不假思索地使用。而其实它也是一个最空洞、最没意

思的词。世界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次令所有人都一致以为“就是了”的那种黄昏。说到黄昏,每个人想象里浮现

的其实都是自己经历过的某个黄昏。比起一日中的其他时间,黄昏可能是令人们记忆最深的时刻。紧绷着的世

界忽然松弛了,鞋带松了,奔跑者蹲下来,系着鞋带。乡村、城市,人们都慢下来,世界在过渡中,五彩缤纷

的渡船光芒渐暗,在黑暗的边缘迟疑着。在黄昏,忙碌奔跑了一天的世界慢下来,注意到在加速中没有注意到

的细节。黄昏使记忆恢复,世界出现了细节。所以世界普遍喜欢黄昏这个词的抒情性质,而关于它,又缺乏共

同的集体记忆。黄昏在一日中,是最属于私人记忆的时间。在我个人的记忆中,具体可以回忆的黄昏有无数个

,只要被触动,我可以回忆起许多个不同的黄昏,例如闻到缅桂花的气味,例如闻到某条毛巾的气味。最近,

在朋友家的浴室,我闻见他的毛巾的气味,忽然,童年时代的一个黄昏出现了。我记得那是在一个很大的寝室

里,周围都是蓝色棉布覆盖的小床,高高的玻璃窗外面是金色的天空。我正处于一种生理性的恶心中,那段时

间,每到黄昏我总是会感到轻微的恶心,使我痛苦的是,这并不导致痛快地呕吐。这种生理反应后来消失了,

我也遗忘了,但多年后在别人的浴室里,某种味道令我记忆中的某个箱子打开了,那里面锁着一个黄昏。

  (素馨摘,赵希岗图)

文苑

涉江

李娟

  东方蒙蒙发白时,四峰骆驼背上的包打好了。我们的家,全都收拢在这四峰骆驼背上了。骆驼一个连着一

个,站在微明的天光里,冷冷清清。

  启程了,一开始驼队行进得很慢很慢,羊群更慢。班班和怀特班前前后后地跑着,只有它们俩是喜悦的。

在北面山谷口开阔的空地上,驼队和羊群分开了。我、妈妈和斯马胡力随着驼队往北走,卡西一个人赶着羊群

从东面绕过去。羊群可以过吊桥,但驼队只能涉水蹚过额尔齐斯河。

  看着身着金黄色棉衣的卡西孤独地越走越远,却永远不会消失似的,那么倔强。很久以后再回头张望,那

一点金黄色仍然不灭,在荒莽遥远的山体间缓缓远去。

  我们抵达了额尔齐斯河南岸,斯马胡力选了一处水流平缓的地方下水,策马奔向河中心,一路上马蹄踩破

浮冰,溅起老高的水花。但他还没到河中心就折了回来,大声喊着:“可以!这里就可以了!”

  这条最终汇入北冰洋的蓝绿色大河从东至西横亘在眼前,寒气逼人,一川碧玉,可我们都深知它挟天裹地

的力量。上下游巨大的落差造成水流湍急,冲击力很大。

  妈妈把骆驼之间连接的缰绳又整理了一遍,然后她牵着骆驼缓缓下水,跟在斯马胡力后面向对岸泅去。

  斯马胡力在河水的轰鸣声中扭头冲我大喊:“你自己一个人敢过来吗?”我赶紧连说了好几个“不”。他

又大喊:“那等着吧!”于是头也不回地去了。

  这边的世界只剩我一人了。天完全亮了。

  不,和我在一起留在岸这边的还有怀特班。妈妈他们下水的时候,老狗班班毫不犹豫地也跳下冰层,跟在

驼队后面,在浪花中缓慢游动,只冒出一个头来。而怀特班是一般的土狗,不是牧羊犬,从没经历过这种场面

,况且还不到一岁。它吓坏了,悲鸣着,几次跳下激流,又吓得赶紧跃上岸,一个劲地冲水里的班班吠叫呼喊

  但它一回头,看到我还停留在岸这边,赶紧靠拢过来,绕着我呜咽,似乎我成了它唯一的安慰,唯一的保

护人。后来它不叫了,卧在我旁边,紧紧守着我,还以为虽然离开了大家,好歹守住了我。

  班班还在河中央艰难地向前,努力稳住身体不让水冲走,但离妈妈他们越来越远了。我以为它力气用尽,

渐渐被河水冲走了,心提到嗓子眼,忍不住大喊起来:“班班!班班!”终于,它游到了河岸边的浅水处,一

下子加快了速度,很快就蹿上了河岸,激动地向妈妈奔去。

  这时斯马胡力骑着马下水返回,向我而来。

  很久后,斯马胡力靠拢了,他接过我的缰绳,试着领我往前走,浅水的晃动令人突然产生眩晕感,我吓坏

了。斯马胡力大笑起来,安慰我不要怕,但我怎么可能不怕,水浅的地方都这么吓人,待会儿到激流深处,肯

定会坐不稳掉下去的。我死活不肯往前再走一步了,斯马胡力只好牵着我回到岸上,他上了我的马,骑在我的

马鞍后面,抱着我继续前进,一手挽着我的缰绳,一手牵着自己的空马。这下我安心多了。

  只是我还在担心怀特班,回头看时,它绝望地在岸边来回走动,几次伸出爪子试探着,想下水,又退了回

去。没有希望了。直到我们真的走远了,我又大喊了一声它的名字。它这才猛地冲进水里,拼命向我们游来,

我努力地扭头往后看,可惜它没游多远,又一次打了退堂鼓,连滚带爬回到岸上。

  可能不是它笨,是它了解自己的极限。它和班班是不一样的体质,逞强只会让它丧命。这可怕的寒冷的大

河啊。它不愿意死去,又不愿意离开我们。没有希望了。

  没有家的狗多可怜啊,没有家就成了野狗,从此之后它怎么生活呢?刚才它要是跟着卡西的羊群从吊桥那

边过来该多好啊!

  我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已经快要涉到河心了。河中央的风猛于两岸,更凉于其他地方。我把两条腿抬得

高高的放在马背上,但裤子还是湿了一大片。我们正在最危险的河中央,由于心怀对怀特班的悲伤,而冲淡了

此刻的惧意。

  突然看清对岸广阔的风景,一动不动,深深地静止着。

  过了河,斯马胡力又检查了一遍驼队,妈妈还在冲着对岸呼唤着怀特班,一遍又一遍,喊了许久。我们再

次整装启程后,沿着河岸向西走了许久。在河的对岸,怀特班也在往西跑,不时停下来隔江遥望、吠叫。它还

以为自己仍然是和我们在一起的。直到我们在岔路口拐弯向北,才和它永远地分离。我不敢回头看了。这时候

,风又猛烈起来,冰冷的太阳高高升起。

  (心香一瓣摘自重庆出版社《这世间所有的白》一书,朱永平图)

文苑

差异

〔日〕星新一

  一个女人来到精神科医生那里。她三十岁上下,长相还算漂亮,但满面愁云,大约是源于内心极度的难言

之苦。当然,若没有什么苦恼,精神十分正常,谁也不会到这里来的。

  医生迎进了这个女人,用沉着冷静的语调说:“您怎么啦?”

  “这个,那……”女人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其实这也不足为奇,一般患者并不是一开始就无拘无束随便讲话的,消除其紧张状态,使之自然轻松地谈

话,这是医生的本领。

  “如果不问您的话,就没有办法。请随便一些,您从头说说好吗?有的地方不想说也行,我可以一直等到

您高兴说的时候。”

  在医生的引导和催促下,女人勉强开了口:“说实话,是为我丈夫的事!”

  “您丈夫怎么啦?”

  “从哪儿说起呢?是好几年前的事啦!有一天,丈夫外出,打那以后,便杳无音信……”

  “哦,是失踪啦!不过,若是那样的事,来这儿就不对了,你理应去找警察谈谈。”医生说话的声调始终

比较平和。与之相反,女人却好像尽量抑制着自己激动的情绪,她说:“当然,我是那样做了。警察和我丈夫

所在公司的人一起,同心协力进行了相当认真的调查,但毫无结果。”

  “或许在什么地方碰上了事故?说不定自杀了呢?”医生的语气依然十分平静,女人眼帘低垂,若有所思

地说:“嗯……”

  “我冒昧地先说一句,您丈夫生死不明,您可能为此心绪不佳,因积郁在心,精神便失去了平衡,大概是

这么回事吧?”

  女人手足无措地笑了笑说:“不,您说的那还是事情刚发生时的情况。我是个想得开的人,因为无论怎么

调查也搞不清楚,再忧愁也无济于事。”

  “是啊,是啊,我随便插嘴,实在对不起!那么,从那以后您的生活……”

  “生活倒没什么困难,有我丈夫留下的财产,我和男朋友们一起玩乐,心情还很愉快!”

  “那样的话,您也就用不着来找我这个精神科医生喽!”医生说。

  丈夫失踪了,还说不怎么悲伤,玩得还挺愉快,那为什么要到这儿来呢?真是莫名其妙!

  看来对策明显奏效,女人继续说:“可是,一味地贪恋娱乐,钱就不够用了。我打算把丈夫的生命保险费

领出来,但现在还不能马上办到,据说不经过一定的时间是不行的。好在规定的期限很快就要到了,于是,我

便到保险公司去进行交涉!”

  “是啊,不管是谁都会那样做的,因为领取保险费是正当权利嘛!结果怎么样?”

  “我把事情一说,保险公司的人对我深表同情。他们说,公司把顾客的幸福放在第一位,所以,理所当然

,只要期限一到,马上就可以支付保险费!”

  “当然,一定是那样。”医生很随便地帮腔助势,并且等待女人把话继续说下去。可是,左等右等,女人

面色苍白,竟然缄口不语了。医生催促说:“后来怎么样?”

  “那件事,怎么也……”

  “请您说下去!”

  女人几次欲言又止,最后总算开了口:“来啦!”

  “是保险费来了吗?”

  “不,是我丈夫回来了……”

  女人刚讲两句又中断了。医生似乎不知说什么才好,片刻后才说:“那可太好啦!”好像除此之外没有更

恰当的话可说了。

  “好倒是好,不过……”

  身为女人,此时的心境大概相当复杂。因为过了这么长时间,眼看一切即将告一段落的时候,丈夫又回来

了。这用简单的三言两语恐怕是很难说清的。

  医生改变了话题。

  “问没问您丈夫他是怎样失踪的呀?”

  “嗯,他回答得含含糊糊,好像得了什么记忆丧失症……”

  “哦,那样的症状偶尔会发生。失踪期间,大概是在什么地方作为另外一个人生活吧!”

  “即使有那种病,我也总觉得不大可信……”

  女人的苦恼,大概就在这里,医生针对这一焦点进行了发问:“在什么地方过怎样的生活一点儿也不清楚

,您大概感到其中存在着某种恐怖的故事吧?”

  “嗯,那倒也是。不过,重要的是有变化!”

  “怎么?有变化?您丈夫已经恢复以前的生活了吧?”

  “嗯,找到了新的工作岗位,每天早晨按时走出家门,晚上回来。可我还是感到有变化!”

  女人一再重复“变化”这个词。医生问:“什么?怎么个变化呢?请把这一点说清楚!”

  “是和我以前的丈夫有不同,就是说,回来的不是我原来的丈夫。”女人一口气说完,身体有些发抖,面

色更加苍白。

  “难道……”

  “不,是真的,我是清楚的!”

  “您是说回来的是另外一个人吗?为什么会那样认为呢?”

  “这一点我说不清楚!的确,相貌和体形,跟我原来的丈夫一模一样。不过,他绝对不是我的丈夫!”

  “这可真叫人为难了,大概是您的心理作用吧!也许因为长期不见面,但是在即将绝情断念的时候,他却

回来了,所以不可能马上就和从前一样。我想,只要双方共同努力,不久一定会重归于好的。”

  “是的,最初我也想尽力那样做。可是不行,没有那样的感情嘛。而且越努力越觉得他不是我的丈夫!”

  女人坚持己见。医生一请她说清楚,她就一再这样重复。对此,医生推测说:“对不起,我想可能是这样

的原因吧,您已过惯了独身生活,每天逍遥自在,顺利的话,还可以领到一大笔保险费,好生活一直能过下去

。但您丈夫一回来,这种美梦可就做不成了,因心怀不满,所以便不想认自己的丈夫了!”

  “不,不是那么回事,是有不同,他绝对不是我的丈夫!”

  女人不承认自己有什么幻想,她继续顽强地认定回来的是另外一个人。医生一本正经地接着说:“您如此

确信无疑,但理由是什么呢?恕我冒昧,我看实际上很可能是您杀了您丈夫,然后在社会上声扬说他失踪了,

不对吗?”

  听了这番不客气的话,女人睁大双眼,生气地摆手答道:“简直毫无道理!警察以前也曾这样怀疑过,一

有那么多的保险费,好像第一受益人就应当受怀疑似的,从地板下面到庭院,给挖了个遍。不过,我并没干那

种罪恶的勾当,因为我根本就没有蒙骗警察进行‘绝密犯罪’的本事。”

  “那么,您为什么说他不是您原来的丈夫?”

  “我只能这么认为!”

  争辩回到了原先的状态,医生也把话题拉了回来。

  “真是难办的事啊!那您到底为什么要到这儿来呢?既不是由于您丈夫的事而精神苦恼,也不是毫无根据

地胡乱猜疑回来的那个人,那么,您是走错门了吧!”

  “我不是想为自己诊断,而是来请医生查明另外那个人的真相!”

  “噢噢,是啊,我全明白啦!那么您回去好好说说,请把您丈夫,不,像您丈夫的那个人领来,我给他检

查一下!”

  “谢谢!”女人寒暄几句后便回去了。

  第二天,那个有问题的男人来了。医生用相当熟练的动作进行了诊断,马上说:“唉呀呀!你是机器人呀

!是照死去的那个男人精制出来的人造人……”

  “为什么?将它……”

  “这点小事儿,一看便知,瞒不过我的眼睛。那么大一笔保险费,若是可能的话,保险公司肯定不想支付

。因此,保险公司根据照片和记录制作了人造人。由于购买保险时审查资料齐备,所以很容易制作。做完后把

它派来,从外形看就和原来的人一模一样,是个很巧妙的办法……”

  “现在既然被看穿,就不能对你置之不理了。这个秘密如果声扬出去可是件大事,对不起……”

  男人站起身来,想逃走。可医生不慌不忙,仍以冷静的语调说:“算了吧,不要做那种没意义的事!这儿

的医生,由于事前知道事实真相,已经被杀了。我就是他的接替人,由保险公司精心制作,派到这儿来的和你

一样的人造人……”

  (心香一瓣摘自安徽少年儿童出版社《妄想银行》一书,王娓图)

文苑

两个牙医

余华

阿拉·阿斯瓦尼10多年来,我对一位名叫阿拉·阿斯瓦尼的埃及作家保持着浓厚的好奇心,差不多每年

都会去网上搜索一下,有没有他的著名小说《亚库班公寓》的简体中文版,很遗憾一直没有出现。

  原因很简单,他是一位牙医作家,而我做过5年牙医。这10多年来,我在不同的国家接受采访时,经常有

记者提到埃及牙医阿拉·阿斯瓦尼。这些外国记者告诉我,阿拉·阿斯瓦尼写小说成名后仍然在自己的诊所里

干着牙医工作。这让我有些惊讶,我是为了不做牙医才开始写作的,因为我不想总是看别人张开的嘴巴。可是

我的埃及同行看着别人张开的嘴巴好像乐此不疲,我猜想他在为别人拔牙时也拔出了别人的故事,然后他在别

人的嘴里装上了假牙,别人的真故事则被他装进了小说。我看到网上在介绍《亚库班公寓》时,说这是一部反

映埃及社会百态的小说;在介绍阿拉·阿斯瓦尼时,说他一直以一个埃及知识分子的视角针砭时弊,以埃及社

会为背景,用文字刻画出丰满的人物形象。我搜索到阿拉·阿斯瓦尼被翻译成中文的一段话。当被问到为何不

做专职作家时,他回答:“社会是活生生的,你必须随时了解它的新动向,这就是我坚持做牙医的原因。尽管

眼下每周只有两天坐诊,但我永远不会让诊所关张,因为那是我的‘窗户’,当我打开它时,我就能看到大街

上发生了什么事。”

余华   这段话让我觉得自己的猜想可能有一点点道理。当然,我相信阿拉·阿斯瓦尼通过他的“窗户”看

到大街上发生了什么事的视角是独一无二的。虽然我没有读过他的小说,但是出于一个牙医对另一个牙医的理

解,一个作家对另一个作家的理解,这样的双重理解让我相信,阿拉·阿斯瓦尼不会简单直接地把别人的故事

装进自己的小说,那些故事进入小说前,首先要经过阿拉·阿斯瓦尼极具洞察力的筛选,然后想象力才开始运

行。对于这样的作家,给他一个可靠的支点就足够了,他会尽情发挥,在一条正确的叙述道路上越走越远;根

本不用担心岔路的出现,因为岔路会自动并向主路。他不仅越走越远,而且越走越宽广。这就是为什么10多年

来我对阿拉·阿斯瓦尼一直保持着浓厚的好奇心,我一直想翻开他小说的中文版,看看这个埃及牙医是如何在

叙述里展现埃及当下生活的。我希望这一天很快来到。

  现在说说一个中国牙医如何描写中国的当下生活。因为时间有限,我只能说说《第七天》里的一个场景。

这部小说年在中国出版,其阿拉伯文版年出版。

  小说开始的时候,一个名叫杨飞的人死了,他接到殡仪馆的一个电话,说他火化迟到了。杨飞心里有些别

扭,心想:怎么火化还有迟到这种事?他出门走向殡仪馆,路上发现还没有净身,又回到家里用水清洗自己破

损的身体。殡仪馆又打来电话催促了,问他还想不想烧,他说想烧。那个电话说,想烧就快点过来。然后杨飞

来到了殡仪馆,当然路上发生了一些事。他来到殡仪馆的候烧大厅,这是死者们等待自己被火化的地方。他从

取号机上取下的号是“A64”,上面显示前面等候的有54位。候烧大厅分为普通区域和贵宾区域,贵宾号是V字

头,杨飞的A字头是普通号。他坐在拥挤的塑料椅子里,听着身边的死者感叹墓地太贵,7年涨了10倍,而且只

有25年产权;如果25年后子女无钱续费,他们的骨灰不知道会去何处。他们谈论自己身上的寿衣,都是元

左右,而他们的骨灰盒也就几百元。贵宾区域摆着沙发,坐着6个富人,他们也在谈论自己的墓地,面积都在1

亩(约等于.7平方米)以上。而坐在普通区域的死者墓地只有1平方米。一个贵宾死者高声说:“1平方米

的墓地怎么住?”这6个贵宾死者坐在那里吹嘘各自豪华的墓地、昂贵奢华的寿衣和骨灰盒,骨灰盒用的木材

比黄金还要贵。

  我虚构的这个候烧大厅,灵感的来源一目了然,就是候机楼和候车室。至于进入候烧大厅取号,持有A字

头号的人坐在普通椅子区域,持有V字头号的人坐在有沙发的贵宾区域,这个灵感来自在银行里办事的经验。

中国人口众多,进入银行先要取号,存钱少的是普通号,得坐在普通椅子上耐心等待,有很多人排在前面;存

钱多的是贵宾客户,能进入贵宾室,里面有沙发,有茶、咖啡和其他饮料,排在前面的人不多,很快会轮到。

  来自现实生活的支点可以让我在叙述里尽情发挥。有关候烧大厅的描写,在中文版里有10页。文学创作和

现实生活具有双向作用:一方面,无论是现实的写作还是超现实的写作,是事实的还是变形的,都应该在现实

生活里有扎实的支点,如同飞机从地面起飞,飞上万米高空,飞了很久之后还是要回到地上;另一方面,现实

生活又给予文学创作重塑的无限可能,文学可以让现实生活真实呈现,也可以将其变形呈现,甚至可以脱胎换

骨地呈现。当然前提是面对不同题材、不同文本所做出的不同塑造和呈现,这时候叙述分寸的把握十分重要。

对于写实的作品,最起码应该做到“张冠张戴”“李冠李戴”;对于超现实的和荒诞的作品,做到“张冠张戴

”“李冠李戴”也是最起码的。这里我说明一下,卡夫卡的《变形记》是一个很好的例子:格里高尔·萨姆沙

变成甲虫以后仍然保持着人的情感和思想,如果将他的情感和思想写成甲虫的情感和思想,这就是叙述的“张

冠李戴”;他翻身的时候翻不过去,因为已经是甲虫的身体,如果他还是人的身体而轻松翻过去,也是叙述的

“张冠李戴”。

  就像牙医的工作,什么样的牙应该拔,什么样的牙应该补,这是一个分寸把握的问题。应该拔的牙去补,

那是判断失误;应该补的牙去拔,那是不负责任。对于假牙,也关乎分寸的把握,好牙医应该拥有以假乱真的

本领,让装在病人嘴里的假牙像真牙一样,不只看上去像真的,咀嚼时也要像真的。如果拔掉了智齿再装上假

智齿,这样的牙医,说实话我没有见过,这样的文学作品,我倒是见过一些。

  (六月的雨摘自译林出版社《我只知道人是什么》一书)

文苑

骨中的钙

潘向黎

  有一次接受采访,被问及:“在你心目中,鲁迅是什么?”我答:“鲁迅先生是水中的盐,骨中的钙,云

中的光。”

  这个评价,若是放在唐朝,诗人中有人配得上吗?我觉得有,刘禹锡。

  刘禹锡和柳宗元并称“刘柳”,他们就是“永贞革新”的骨干“八司马”中的两位,也因此同时、同步地

被打压,反复而长期地被贬谪。刘禹锡先被贬为朗州司马,后调为连州、夔州、和州刺史。

  和柳宗元的愁苦抑郁、内敛隐忍不同,刘禹锡性格爽朗倔强,不平则鸣,敢怒敢言,从不低头,从不绝望

。他似乎具有从逆境中获得反作用力般的能量——被打压得越厉害,脊梁挺得越直;环境越黑暗,内心的光焰

越亮。这样一个人,令人惊,令人叹,令人敬。

  强者首先是一个正常人,逆境中当然会有愁绪。他在回答柳宗元的诗中写道:“归目并随回雁尽,愁肠正

遇断猿时。”(《再授连州至衡阳酬柳柳州赠别》)当然更会有对那些居心险恶的宵小之辈的愤恨:“长恨人

心不如水,等闲平地起波澜。”(《竹枝词九首之七》)但是仅仅如此,他就不是刘禹锡了。

  刘禹锡更强大,更宽阔,更坚韧。对于政敌,他更多的是轻蔑、讥讽和嘲笑。被贬十年之后第一次被召回

长安时,他毫不隐晦对敌人的鄙视和讥讽:“紫陌红尘拂面来,无人不道看花回。玄都观里桃千树,尽是刘郎

去后栽。”(《元和十年自朗州至京戏赠看花诸君子》)——满朝风光的新贵,不过是在把我排挤出去后才小

人得志罢了。此诗一出,他和伙伴们立即遭到打击报复,再次遭贬。刘禹锡一贬就是十四年,其间经历了四朝

皇帝,才被再次召回。

  到这里,我耳边不禁响起《红楼梦》中宝玉挨打后黛玉含泪说的那句话:“你从此可都改了罢!”黛玉这

么说,其实是很纠结的,她自己也不知道究竟希望听到哪一种回答:不改吧,不知道还要吃多大苦头;改吧,

委屈了人不说,高贵的性情渐渐泯于众人,又是何等悲哀!刘禹锡如果为了保全自己,就此“改了”也很正常

,不过,他的读者心底又难免不希望他如此“明智”。

  刘禹锡用行动做了回答。十四年后,这个硬骨头活着回来了。一回来,马上又去了惹祸的玄都观。去就去

了,还写诗吗?写!就是《再游玄都观》。这回他懂得含蓄,不惹是生非了?怎么可能!他不但在诗前加了小

序,原原本本记述了因诗惹祸的经过,而且嬉笑怒骂得更加从容:“百亩庭中半是苔,桃花净尽菜花开。种桃

道士归何处?前度刘郎今又来。”——过去权倾一时的那些当权者,你们现在在哪里呢?曾被你们迫害的刘禹

锡又回来了。这首诗,一点都不咬牙切齿,这是真正的胜利者唇边的笑容,那般自信,那般高傲,举重若轻,

漫不经心,因此特别耀眼。这样以生命和性情铸就、人格熠熠生辉的诗,怎能不被千古传诵?

  然而这种高傲的代价是惊人的。他的贬谪生涯,竟长达二十三年。白居易也为他鸣不平:“为我引杯添酒

饮,与君把箸击盘歌。诗称国手徒为尔,命压人头不奈何。举眼风光长寂寞,满朝官职独蹉跎。亦知合被才名

折,二十三年折太多。”(《醉赠刘二十八使君》)最后两句是说:也知道官运会被诗名、才气折损,但二十

三年也实在折得太多了!对刘禹锡过人才华的极度赞美和未能施展抱负、受尽挫折的无限同情,尽在其中。

  这样的理解和同情是让人温暖而伤感的,哪怕是对一个斗士。但是刘禹锡的襟怀是宽广的,他以一首千古

绝唱来回答:“巴山楚水凄凉地,二十三年弃置身。怀旧空吟闻笛赋,到乡翻似烂柯人。沉舟侧畔千帆过,病

树前头万木春。今日听君歌一曲,暂凭杯酒长精神。”(《酬乐天扬州初逢席上见赠》)都说此诗乐观,这里

面其实是牢骚。一开头就提到了自己被弃置的时间:二十三年。在这漫长的年月里,诗人怀念一起受苦的朋友

们,也只能枉自吟诵向秀听见笛声而怀念故友所写的《思旧赋》,回到家乡已经像那个入山砍柴遇仙人下棋,

一局未终而斧柄已烂,回到家里才晓得已过百年的古人,俨然成了一个隔世的人。我和同道们像沉船一样,眼

看着千帆竞发从身边过去,萧索的病树前头千木万树正在争春……“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是千

古名句,但是对它的理解却见仁见智。就我所见,至少有三种解释。大致概括如下:一说,虽然自己无所作为

,但是仍充满希望,因为新旧更替,社会总在前进。二说,“沉舟”“病树”指自己,“千帆”“万木”指自

己的战友,是感叹自己蹉跎之余对同道奋进表示欣慰,有勉励和自勉之意。三说,“沉舟”“病树”包括了自

己和战友们,“千帆”“万木”指满朝新贵,诗句包含无限愤慨和嬉笑怒骂,只不过很含蓄。

  根据诗人生平和当时局势,我倾向于相信:这是大牢骚,是嬉笑怒骂。只不过,两句完全诉诸形象,生动

如画,画面本身充满生机,似乎蕴含一种哲理,所以常被后人有意无意“曲解”成“在困境中总有希望”“新

事物必定战胜旧事物”等意。我想,如果诗人本是发牢骚,但是后人“拿来”自勉、勉人,有何不可?如果生

性开朗豁达的刘禹锡知道了,也只会开怀大笑。

  最后诗人说:今天听了你为我而歌的一曲,我们共饮几杯,忘却忧愁,还要好好振奋精神呢!将白居易的

无奈、郁闷变为豁达、明快,到这时,对世事的变迁、人生的得失,他都已经看开,道义和品格的胜利击退了

现实中的挫折和苦难。

  他不再是“彩云易散琉璃脆”,而是在云般高洁、琉璃般剔透的同时,长出了硬骨头,经风雨,抗击打。

这样的强者,给诗人的称号、给民族的人文骨骼添加了硬度。

  (清荷夕梦摘自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看诗不分明》一书,黎青图)

文苑

在春天

〔德〕默里克

织女〔意大利〕乔凡尼·塞冈提尼   我躺在这春天的小山上:

  白云变成我的翅膀,

  一只小鸟在我前面飞。

  啊,告诉我,孤独的姑娘,

  你在哪里,让我留在你身旁!

  可是你和风,你们都无家可归。

  我的心开放,仿佛向日葵一样,

  在爱与

  希望中

  向往而扩张,

  春天,你有何憧憬?

  我何时能安静?

  我看到白云移动,河水奔腾,

  太阳的金色的亲吻

  深深渗入我的血中;

  我这奇妙的醉醺醺的眼睛

  好像进入睡梦之中,

  只有我的耳朵还在倾听蜜蜂的嗡鸣。

  我想这想那,想得很多,

  我在憧憬,却不知憧憬什么;

  一半是忧,一半是喜;

  我的心,哦,我问你,

  在金绿的树枝的阴暗里

  你在织着什么回忆?

  ——往昔不可名状的日子!

  (素月摘)

人物

一定要站出来说一说

朱彩云

张笑春   医院影像科大夫张笑春一度站在舆论的风口浪尖。作为临床大夫,大概是她最早公

开提出:“别再迷信核酸检测,强烈推荐CT影像作为诊断新冠肺炎的主要依据……”

  在她提出这个观点的两天后,《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诊疗方案(试行第五版)》(以下简称“诊疗方

案第五版”)进行了调整,要求在湖北省内增加“临床诊断病例”(具有肺炎影像学特征的疑似病例)分类。

但也就是在那两天中,这个原本专业的话题在网络上吵翻了天。

  很多人评价:“她敢讲真话。”她说:“人命关天,我们医者为什么不站出来?”

  靠笨办法发声

年2月3日下午3点左右,下班后张笑春打开手机,看到许多未接电话,还有   “当时不知道这个内容刷屏了。”不怎么上网的张笑春到现在都觉得通过朋友圈呼吁是个“笨办法”,“

最大的初衷是想让那批得不到救治的患者成功入院治疗”。

  而这批卡在核酸检测结果上的患者有上万人。2月5日公布的诊疗方案第五版采纳了张笑春的建议,将CT结

果纳入湖北省临床诊断标准。在标准正式实施后,仅2月12日一天,湖北就增加了临床诊断病例例。

  “这些临床诊断病例实际上就是之前的存量患者。”张笑春认为,在救治患者初期,大家都被核酸检测呈

阳性这个条件限制。

  在张笑春发出呼吁之前,核酸检测结果阳性是唯一的住院指标。“很多患者向我们求助,但我们无能为力

。医务人员没有权力收他们住院,医院的床位也由防控指挥部统一调度。”

  在收到“应收尽收、应治尽治”的总要求之前,武汉市的医院床位紧张,“对于已经确诊的病例可能

都不能完全满足”。

  从年1月14日起,这位影像科副主任就一直住在办公室里。疫情暴发后,她所在的医院

先后医院、医院、医院,共余张床位。医院外,其他3

家负责收治重症及危重症患者。

  张笑春记得,那段时间“自己都怀着凄凉的心情”,有的患者肺部病变严重,没等到确诊就去世了。“人

命关天”成为她一定要发声的原因,虽然在发布朋友圈后不少同事担心她,“会不会影响单位、影响个人”。

但她说:“医生应该干什么?就是治病救人。当务之急是救命,可以按最坏的打算隔离治疗,先收治,再慢慢

查病原体。”

  实际上,张笑春在年12月27日就发现了此类肺部病变的迹象,当时同科室的同事喊她看一张片子,张

笑春脱口而出:“这不是‘非典’吗!”但由于其他病原体也会导致肺部发生类似的改变,张笑春和同事没往

传染性疾病的方向想。到12月31日,全院召开紧急应对会时,张笑春想到了这名患者,之后该患者被确诊为新

冠肺炎。

  张笑春说,当时不少医务人员都有警觉,认为存在人传人的可能。经过比对更多患者的CT影像与核酸检测

结果,张笑春确认,核酸检测结果存在大量“假阴性”。她知道,作为医者,“一定要站出来说一说”。

  救命,比什么都重要

  临床诊断标准实施后,大批病人很快陆续入院。张笑春在媒体上呼吁让移动CT或方舱CT尽快进入武汉,以

医院CT设备不足的部分压力。

  “每提出一个建议、一个措施之后,又会面临新的问题,我们立马就要想其他的解决方法。”张笑春说,

大量患者做CT又会涉及交叉感染的问题,他们就想办法在移动CT内设置消毒机,最快消毒速度达到0.69秒。

  对不少影像科的医护人员来说,为病人做CT检查时,医护人员需要辅助病人摆好位置进行扫描。“有的患

者需要复查六七次,通过CT检查看肺部的病变是好转还是加重了。”截至目前,张笑春和30多名影像科同事已

累计看了近10万张片子。

  “他们都怀疑我感染了,我从年底到现在一直咳嗽。”张笑春在近1个月内,查了3次CT都未发现病变,“

但也不能完全排除被感染的可能”。

2月19日,第六版诊疗方案取消了湖北省内的“临床诊断病例”分类,统一了全国各地的新冠肺炎诊断标

准。消息一出,张笑春又接到不少电话,“问我建议是不是白提了,是不是回到了原点”。在细看新版方案内

容、给出答复后,张笑春又有了新的工作:解读两版指南,分析CT影像在疫情发展不同时期的相应任务。

  面对确诊病例,CT影像要进行肺部损害的分期评估:判断患者是轻症还是重症,是否可以出院,是否可以

解除隔离。张笑春说,CT影像“工作”的时间比疫情发生的时间更长,只是任务的重点发生转变。即使疫情被

控制住了,也还要对患者做一段时间的CT跟踪随访,根据病人的病情进展,判断采取哪种治疗措施,这同样是

在救命。

张笑春推荐CT影像作为新冠肺炎诊断的主要依据   “建议不是提完就没事了,一个问题抛出来,后续的问

题你也要解决。”张笑春说,虽然这让自己越来越累,但能让老百姓成功入院接受治疗,“救患者的命,比什

么都重要”。

  有过担心害怕,但不慌乱

  这些天对抗疫情的场景,常让张笑春想起17年前的“非典时期”。影像科的年轻医护人员在一线“就像我

们当年在‘非典’一线一样,但他们好像更成熟,没那么恐慌”。

  守在影像科近两个月,这位影像科副主任每天只能休息一两个小时,她甚至一度要靠吸氧才能继续坚持。

在结束了一天的看片子、写报告后,她还要在夜里整理当天的患者影像数据。“全国各地来的医疗队大部分支

援的是护理和治疗方面,但影像这块专业性太强了,不能很快上手,很难支援,所以我们就更忙了。”张笑春

说。

  一切工作在张笑春这里都高效有序地进行着。只有在谈到父母时,沙哑着嗓子快速说话的张笑春才会停下

来,长叹一口气。她的父母也感染了新冠肺炎,但两个人各做了5次核酸检测,结果均为阴性。“我看的片子

特别多,一看母亲的片子,心里一阵难受,觉得确实是。”

  张笑春针对父母的症状说:“这种病是自愈性的,要有积极的求生信念。我劝他们要乐观,没有食欲也要

吃东西。”

  从医20多年,张笑春曾因患者得不到及时救治而气愤、悲伤,也在深夜增设病床时感叹“医务人员太忙了

”,但无论怎样,她反复说的只有“医者救人救命”。

  (竹里一枝摘自《中国青年报》年3月3日)

人物

痛和善

叶兆言

叶兆言   我想从自己生活经历中很重要的一件事说起,这件事发生在年,那时候我十三岁,刚上初中

  那是一个不用去上学的日子,好像是星期天,老师突发奇想,把我们一个个都喊到学校去。去了也没什么

事,都在操场上玩。在和同学们嬉闹的时候,我不幸被一块石头击中了眼睛。这完全是一个偶然事件,祸从天

降,谁也没想过它的后果有多严重。并不是很疼,我捂着眼睛跌倒在地上。印象中有一位工宣队师傅走了过来

,他草草地看了看情况,说不得了,医院,医院。

  医院,门诊医生说要做手术,我就进了手术室。手术时间并不长。当时乱哄哄的,医院里正搞什么“

医护工三结合”,医学权威都打扫厕所去了,什么人都敢拿手术刀。我也弄不明白究竟是谁在给我做手术,反

正几个人一边做,一边讨论应该怎么做,一边还嘻嘻哈哈,然后手术就结束了。为了不相互影响,我的双眼都

被蒙了起来。

  几天以后,医生为我打开蒙在眼睛上的纱布,我听见一位女医生叹着气说:“不行,这里还得再补上两针

。”

  这是一位被打倒的专家,她的语气中充满了遗憾。然后我就又去了手术室。现在看来这一定是个很严重的

医疗事故,医院乱得不成样子,根本就没有“医疗事故”这个词。谁都没有顶真,我母亲在旁边甚

至都没有问一句为什么。医生的话总是有道理的,他们怎么说,只能怎么做。

  当时,我父母都还在干校劳动。我眼睛受伤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干校,但是在传播的过程中,出现了一个小

小的误会,变成我把别人的眼睛打伤了。一个“造反派”立刻训斥了我父亲,问这是怎么回事,是不是阶级报

复。父亲于是坐火车赶到南京,医院。一路上,他都在痛苦思索,想怎么办,该怎么面对别人

的家长,怎么跟人赔礼道歉。等知道是我的眼睛被别人打伤后,父亲深深地松了一口气,他觉得心里一块石头

终于落地了。

  父亲好像当天就走了,因为干校在郊区,他急着要回去向我母亲汇报。第二天,我母亲来了,来了也无话

可说,反正事情已经发生了,还能怎么样。她陪了我几天,因为我的双眼都被蒙着,无法自己照顾自己。然后

就是打开没有受伤的眼睛上的纱布,这时候,我因为有一只眼睛能看见,便能够自理了,母亲也就立刻离开了

,又回到干校。接下来,医院里住着,到拆线的时候,医生为我测试受伤眼睛的视力,已经很模糊了

,只能看见手影在动。当时我并不明白,我的一只眼睛已瞎了。毕竟还是个孩子,那只好眼睛还能看到东西,

我也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大不了。

  现在回忆这件事情,我并没什么抱怨,虽然它对我的人生之路影响非常大,但在当时真的是很自然,很简

单。我们非常平静地接受了这个现实,没有索赔一分钱,甚至都没有指责过肇事者。老师说,那位同学也不是

有意的。这当然不是有意的,像这么巧的碰撞,想有意都不行。

  对我来说,那次眼睛意外受伤,只是多米诺骨牌倒下的第一块牌,这以后的一切,接二连三,都好像是注

定的。虽然我从小就不想当作家,但是在不知不觉中,偶然成全了必然,七绕八弯,我最终成了作家。

  最终走上文学这条路,我至今觉得非常滑稽。我的父亲被打成“右派”以后,对文学充满了恐惧,所以我

小时候他就教育我不要写作,不要当什么作家。父亲觉得我长大以后干什么都可以,能为人民服务就行,但是

只有一条路绝对不能走,就是写小说——不要去耍弄笔杆子。

  受家庭影响,我小时候有很多理想,唯一没有想过的就是当作家。我上初中的时候,特别喜欢玩半导体无

线电,在上高中和当工人的时候,特别喜欢照相。与同时代的同龄人相比,我显然是那种数理化都说得过去的

乖孩子——学习成绩好,听父母的话,不调皮捣蛋,从来不和别人打架,从来不欺负人,从来都是被别人欺负

。高中毕业以后我进工厂当了工人,自学了高等数学。后来恢复高考,我最想报考的是医学院。

  当时遇到的一个最现实的问题,是我受过伤的眼睛过不了体检关。这可是一个硬杠杠,体检不合格,一切

都是白搭。最后我只好选择文科,文科才不管你是不是已经瞎了一只眼,文科意味着什么人都能学。印象中,

一向很讲究的政审那时已经不重要,家庭出身也不重要,是不是“右派”子弟根本没关系,毕竟“四人帮”被

粉碎了,就要改革开放了。不过选择文科真不是我的本意,我只是傻乎乎地想上大学。当我收到南京大学中文

系的录取通知书时,父亲没有给我一句祝贺,只是感叹了一声:“没办法,又要弄文了。”

叶兆言(前中)和祖父(前右)、父亲(后右)、母亲(前左)及堂兄   父亲把写作看成一件非常可怕的

事,他的这种观点深深地影响了我。考上大学我很高兴,但是学文完全不是初衷,为此我常常感觉找不到北,

根本就不知道努力的目标在哪里。学文的人必须得有才气,我一直觉得自己最缺乏的就是才气。我丝毫没想到

眼睛不好会把我逼到这条路上来,如果不是因为眼睛,我想自己更可能成为一个科学家——我的性格很内向,

不善于和别人打交道,把我扔在实验室里倒是非常合适。我并不在乎干那些单调、枯燥的工作,而且我的动手

能力很强,和周围的人相比,我在这方面明显地要高出一筹。

  考上大学后,我一直把写作当成玩,无论是写小说还是发表小说,我都没有决定要当作家,都没有想到会

把写作当作自己的职业。我用到“玩”这个字,一点都不夸张。我只是觉得一个人业余写点东西挺有意思,写

作是一种能力,人应该具备这种能力,学文的人更是马虎不得。直到研究生毕业,到出版社做了编辑,写的东

西开始多了,我才慢慢地走上了文学“不归路”。和文学,我是地地道道的“先结婚,再恋爱”。因为写作,

我爱上写作;因为写作,我已经不可能再干别的什么事。我现在已经没有办法想象,还有什么能比文学更美好

,更能让人入迷——离开了文学,我还能干什么呢?

  我们常常会说文学是一种痛,为什么?为什么歌舞升平常常就不是文学?文学与珍珠的形成十分相似——

珍珠是河蚌的一种痛造成的,是因为有了伤口,有了不适;文学同样是痛苦的结晶,没有痛在里面,就不可能

形成美的文学。世界上好的艺术品——文学、音乐、绘画,都一定要有点痛在里面,要让你难受,要让你痛不

欲生,只有这样,才有可能产生一些真正的好东西。好货不便宜,如果轻易能够得到,如果说来就来,手到擒

来,稀里糊涂地产生了,那就不一定是珍珠。

  我的眼睛所受到的伤害,成全了我与文学的缘分。就个人生活而言,这实在是一件很痛的事。一个人的伤

痛往往是微不足道的,但是文学真的不能没有痛,无关痛痒是不行的。

  文学痛在人心,没有痛,就很可能没有美。不妨以张爱玲小说中的一个痛点为例。张爱玲的名篇《金锁记

》里,七巧嫁给了残疾人,早年守寡,后来获得了一大笔钱,但是这笔钱使这个女人变成一个恶魔。为了控制

自己内向而美丽的女儿,七巧让女儿养成很多坏习惯,包括抽大烟。后来女儿终于遇到心仪的对象,开始谈婚

论嫁,对未来有了美好向往,悄悄把大烟给戒了。一天,那个她爱的男人来向她求婚,可是七巧用一句话,就

很轻易地把女儿一生的幸福给毁了。七巧说了什么?她告诉那个男人,女儿抽完了大烟就下来。

  为什么一个母亲,会处心积虑地毁掉女儿的幸福?明明女儿已经在戒鸦片了,谁都知道戒鸦片是件很痛苦

的事,她作为母亲,不帮女儿掩饰,却还要故意夸大其词。这就是张爱玲的过人之处,她看到了人性中那种无

奈的痛,就忍不住要把它写出来。关于张爱玲的小说有很多评价,我一直认为这个细节非常有力度,非常华美

。写的人心痛,看的人心也痛。痛是一种难以言表的东西,不仅仅是美,也不仅仅是丑,它很揪心,像不散的

阴魂,像黎明前的雾气,它伴随着我们,让我们忍不住要叹息,忍不住要叫喊。

  文学往往就是一些这样那样的痛,而痛中间始终都有善。事实上,只有善才能让我们更深刻地体会人生,

才能确切地感受到文学中的痛。善根是文学存在的基础,好的文学作品里面不仅要有痛,要有痛的底子,还必

须充满善,一定要有些让人刻骨铭心的东西。我总是会情不自禁地想到奥地利作家茨威格,想到他的自杀。茨

威格或许不能算是一个很伟大的作家,但是他的小说《一个女人一生中的二十四小时》《看不见的收藏》都是

非常好的作品。他出生在一个非常有钱的犹太人家庭,根本不需要用文学来养活自己。他有点像当年的京剧票

友,之所以玩文学,是觉得文学很美,很有意思,于是就从事了这项伟大的事业。

苏童、余华与叶兆言(右)   我今天要谈的不是茨威格的小说,而是他的最终结局。他是犹太人,希特勒

大肆屠杀犹太人的时候,他已逃到了巴西。能幸免于大屠杀,对任何一个在欧洲的犹太人来说,都是十分幸运

的,都是奇迹,但是茨威格最后还是自杀了。他不愿意苟活,他打开煤气阀门,和他的遇难同胞一样,死于煤

气中毒,只是地点不同。

  为什么他会自杀呢?因为他对当时的人类太绝望,他找不到继续活下去的理由。他曾经觉得这个世界非常

美,充满了诗意,然而一个本应该很美的和谐世界,为什么会突然变得如此不堪、如此丑、如此恶?茨威格的

小说里到处都是美,而这个世界实在太丑陋了,这让他感到太痛,所以他选择了自杀。

  我不想评价自杀这件事,我只想说,一个作家,一个优秀的作家,必须有相当多与众不同的东西,必须有

相当多与众不同的看法,只有这样,才能够货真价实地感受人间的至痛和至善。

  还是让话题回到我受伤的那只眼睛上。多年来,我一直觉得它只是我个人的不幸,是命中注定的,是生命

中必须承受的痛。

  记忆中,我当时最大的恐惧,不是自己破相了,不是已经瞎了一只眼,而是医生要直接往我眼球上注射药

水,这是治疗的需要,不可避免。这真是太恐怖了。当医生把装满药水的注射器举起来的时候,我便有种世界

末日到来的感觉。我医院,身边没有一个熟人,事前事后都没有人安慰我。我胆战心惊地走

向治疗室,注射将在这里进行。对一个孤独的十三岁孩子来说,这真是一件很糟糕的事。

  每次注射我都想吐,很疼,头痛欲裂。每次我都要独自在治疗室呆坐半天,医生觉得我很勇敢,护士觉得

我很可怜,他们时不时地会表扬我几句。多少年来,我一直不愿意回忆这件事,一直试图忘却。然而我第一次

意识到它的严重性,却是在二十多年以后。当时是在上海,我跟余华和苏童三个人在一个宾馆里聊天,无意中

谈起当年。当我说到父亲听说是自己儿子被别人打伤,而不是儿子打伤别人,心里竟然仿佛一块石头落地时,

余华就在原地跳了起来,说这太恐怖了,这叫什么事呀,怎么会是这样。

  事实上,我太了解父亲的为人,即使不是在“文化大革命”这样的年头,即使不是被打成“右派”,他也

仍然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孩子伤害别人。

  自己的孩子伤害了别人,这是一件非常糟糕的事情。如果一定要他做出选择,我相信他会选择让自己的孩

子受伤。怕伤害别人是什么?说白了,就是一种善,一种很大的善。善在文学中同样有着非常特殊的地位,文

学光有痛不行,还必须有善,要有大善。文学并不是用来复仇的,不只是还债,锱铢必较,睚眦必报。文学可

以控诉,但绝不能仅仅是控诉。

  我一直认为《在酒楼上》是鲁迅最好的小说,它的情节很简单:小说主人公吕纬甫回老家完成母亲叮嘱的

两件事,一是为自己早逝的小兄弟迁坟,因为老母亲总是对死去的爱子念念不忘;二是给一个小女孩送她想要

的剪绒花,这个小女孩曾为了得到这剪绒花挨过打,因此老母亲一直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结尾也很简单,前一

件事很顺利地完成了,后一件事却无法完成,因为那个小女孩听信他人的谎话,以为自己会嫁给一个连偷鸡贼

都不如的男人,郁郁寡欢,结果生痨病死了。

  一个老母亲对死去的小儿子牵肠挂肚,一个美丽的小女孩被谎言蒙蔽,并因此丢了性命,这些并没有什么

实际意义的小事,细细品味时,不禁让人扼腕叹息。好的小说就是这样,不要太多,有那么点意思就行了。文

学常常不说什么大道理,有时候就是表现一些非常细腻的小情节——很小,却很痛,很善,因此会显得非常美

  文学往往从很小的地方开始思考。我祖父曾反复告诉我,一定要用心去发现。文学往往不是去考虑这个东

西有没有意义,考虑它有没有用,而是去发现一些看似十分平常的东西。你必须静下心来,要有一双能够发现

的眼睛,要有一双会观察的眼睛。要有心,能敏锐地感觉到痛,能敏锐地感觉到善。文学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

东西,它也许很平常,也许很简单,但是一定要痛,一定要善。

  (心香一瓣摘自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无用的美好》一书)

人物

作为粉丝的文人

狄青

契诃夫(左)与托尔斯泰   最早,契诃夫最崇拜的作家是屠格涅夫。这好理解,契诃夫刚踏入文坛时,屠

格涅夫无论影响力还是创作力都在俄国文坛首屈一指。当年托尔斯泰在《现代人》杂志发表处女作,主编涅克

拉索夫就事先征求了屠格涅夫的意见。后来,也是屠格涅夫给涅克拉索夫去信,让对方转告托尔斯泰,他欣赏

这个远在高加索山区服役的炮兵下士,让托尔斯泰“好好写”。

  但从19世纪80年代中期开始,在契诃夫心中,托尔斯泰便取代了屠格涅夫的位置。年,契诃夫宣称:

“伟大的列夫·托尔斯泰早已坐上了俄罗斯文坛的第一把交椅。”契诃夫态度的转变其实不是偶然的,在19世

纪80年代,对社会矛盾越来越尖锐的俄国而言,托尔斯泰的作品显然比包括屠格涅夫在内的其他作家的作品更

富有批判性和现实意义。

年,契诃夫怀着朝圣般的心情,第一次去拜见托尔斯泰。为了这次拜见,契诃夫煞费苦心。穿什么衣

服,打什么领带,穿哪双靴子——完全可以从契诃夫的举动中感知到一个粉丝去见偶像前的忐忑与兴奋。对此

,俄罗斯作家、年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蒲宁在《契诃夫》一文中有详细记载。“他为了去见托尔斯泰,花

了几乎一个钟头来决定穿什么样的裤子。他从卧室里进进出出,一会儿穿这条裤子,一会儿又穿另一条。‘不

,这条裤子窄得不像话!’他对我说,‘托尔斯泰会以为我是个下流作家。’于是他进去换了一条,又走出来

,笑着说,‘这一条又宽得跟黑海一样!他会想我是个无赖……’”

  蒲宁说:“契诃夫虽然尊敬很多人,却不畏惧他们,他只畏惧托尔斯泰一个人,就像人们害怕他们所热爱

的或者所崇拜的人一样。”

  然而,当里外一新的契诃夫出现在托尔斯泰面前时,托尔斯泰却是一身农夫打扮。他说:“你好,契诃夫

,走,我们去河边看看。”结果,托尔斯泰硬是把一身鲜亮的契诃夫拽进了河里,他们俩都湿成了落汤鸡。这

次见面虽令契诃夫的新衣服遭了殃,却令他与托尔斯泰迅速变得亲近。

  托尔斯泰很喜欢契诃夫,他说契诃夫的写作方法很特别,“恰如印象派画家。一个人把浮上他心头的几种

鲜明颜色随意涂在画布上,各部位之间虽没有明显联系,但是整个效果会令人目眩神迷”。

1年,契诃夫在致缅尼什科夫的信中写道:“我害怕托尔斯泰死去。如果他死去,我的生活会出现一个

大的空白,因为第一,我爱他甚于爱任何人。我是一个没有宗教信仰的人,但所有的信仰中唯有对他的信仰最

让我感到亲切。第二,只要文学中存在托尔斯泰,那么当文学家就是一件好事——甚至当你意识到自己毫无作

为时,你也不感到害怕,因为托尔斯泰正在为所有人写作。第三,只要他活着,文学里的低级趣味,一切的花

里胡哨、俗里俗气,病态的如泣如诉,骄横的自我欣赏,都将远远地、深深地被掩藏在阴影里。如果没有他,

文坛便成了一个没有牧羊人的羊群,或是一锅糊里糊涂的稀粥。”

高尔基(右)与托尔斯泰村上春树   同样的话也出现在高尔基那里。托尔斯泰去世时,高尔基正在意大利

旅行,他整个人都变得恍惚,他说:“只要托尔斯泰活着,我在这个世界上就不是孤儿。但他死了,他带走了

一个世界。”

  村上春树是菲茨杰拉德与雷蒙德·卡佛的忠实粉丝,爱屋及乌,中国读者不仅喜欢上卡佛,也重新认识了

菲茨杰拉德。而21次获提名却未能获诺贝尔文学奖的格雷厄姆·格林,其粉丝有奈保尔、加西亚·马尔克斯、

威廉·戈尔丁等。吊诡的是,格林的这几位粉丝都先后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但就像马尔克斯说的那样:“格

林绝对比我更配得上这个奖。”这令我想起另一位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奥地利作家耶利内克,她拒绝去领诺

贝尔文学奖,原因就是她认为这个奖完全应该授予她喜欢和崇拜的另一位奥地利作家彼杰尔·汉德克。

  公开声称自己不配得某某奖项,而谁谁谁比自己更配,这其实很不容易。对当下一些文人而言,谦让早已

从他们的词典里被剔除——是我的就得是我的,不是我的也得想尽办法弄成我的。文人相轻只在背地里,明面

上只要双方没有利益冲突,尽可以真真假假地相互吹嘘、相互崇拜,可一旦到了评奖时,不好意思,除了自己

,谁都不配。

  (顺翔摘自《小品文选刊》年第1期)

社会

艺术与催眠

阿城

  音乐是很强的催眠手段,而且是最古老的催眠手段。孔子将“礼”和“乐”并重,我们到现在还能在许多

仪式活动中体会得到。孔子说过听了“韶乐”之后,竟“三月不知肉味”,这是典型的催眠现象,关闭了一些

意识频道。

  法国作家普鲁斯特的作品《追忆逝水年华》,用味道引起对往事回忆的过程,正是以“暗示”进入自我催

眠的绝妙叙述。

  电影是最具催眠威力的艺术。它综合了人类辛辛苦苦积累的一切艺术手段,将其展现在一间黑屋子里。电

影院生来就是在模仿催眠师的治疗室。灯一亮,电影散场了,注意你周围人的脸,常常带着典型的被催眠后的

麻与乏。也有兴奋的,马上就在街上唱出电影主题歌,模仿出大段的对白,催眠造成的记忆真是惊人。当然,

也有人回去裹在被子里暗恋不已。

  电视好一些,摆在明处,周围的环境足以阻止你进入深度催眠。但是人的自我催眠能力实在太强了,哪儿

都不看,专往屏幕上看,小孩子还要站得很近看,并因此遭到父母呵斥。

  自我催眠还会使人产生多重人格。作家在创作多角色的小说时,会出现这种情况;而评论家则喜欢判断那

些角色的人格是否完整,或者到底哪个角色的人格是作者的人格,作者的人格到底是什么样的。敏感的读者也

常常做这类判断。我猜作家当场签名售书的时候,赶去的读者一定带有部分鉴别“假冒伪劣”的心情。

  有个要领奖的朋友问我:“领奖时如何避免虚伪与虚荣?”这个问题可比昆德拉的“媚俗”——怎么做都

是“媚俗”,连不做都是“媚俗”。我说:“观察,观察观众,观察颁奖人,观察司仪,观察环境,也观察你

自己。”这实际是一个造成双重人格的方法,将冷静的一重留给自己——假如颁奖现场发生火灾,你会是最先

发现的。

  成熟的演员是最熟练的多重人格塑造者。当然有些人也会走火入魔,在扮演的那一重人格——失去监视的

人格里,回不过神儿来,不思饮食,陷入深度自我催眠。在催眠案例中,有的被催眠者并未失去全部的“自我

意识”,他们常常有一个意识频道是清醒的,看着自己干着急。列夫·托尔斯泰曾经说,他原本并没有安排安

娜自杀,可是安娜“自己”最后那样做了,他拿她没办法。

  我实在想说,审美也许简单到只是一种催眠暗示系统。

  美国的精神卫生署在20世纪80年代研究过具有“多重人格”的人,发现他们的脑波随人格的转换而变化。

巫婆、神汉常常做“灵魂附体”的事,说起来是在做多重人格的转换。赵树理在《小二黑结婚》里写小芹的娘

是个巫婆,降神的同时还在担心锅里的“米烂了”。20世纪70年代,我在鄂西乡下见到的一个神汉就“敬业”

多了,灵魂屡不附体之后,他悄悄嚼了一些麻叶。他大概是累了,那时候天天不得闲,降灵又是非法的。

  我写的这些文字是不是也有催眠的意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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